马车缓缓驶入宫门,楚杉辞透过纱帘,打量着这座巍峨的宫殿。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队队侍卫行列而过,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永宁公主,请下轿。"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
楚杉辞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立刻有宫女上前引路。她注意到这些宫女都低垂着头,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深冬的寒意,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穿过长长的回廊,楚杉辞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腔。回廊两侧的雕花窗棂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她们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下。高声通报道:"楚国永宁公主楚杉辞,觐见陛下!"
大门缓缓打开,楚杉辞迈步而入。大殿内金碧辉煌,数十根盘龙金柱撑起高高的穹顶。她看到御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隐在珠帘之后,看不真切。
楚杉按照礼官的指引,缓缓下拜:"楚国永宁公主楚杉辞,参见陛下。"
她的声音清亮、不卑不亢,在大殿中回荡。朝臣纷纷打量着大殿上这位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
"平身。"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御座传来。
楚杉起身,这才看清了皇帝的模样。他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面容庄重,一双凤目深邃如潭,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公主自南楚远道而来,不知相比于楚国的江南风光,我大晋如何?"皇帝突然开口。语气虽温和,却暗藏着探究和锋芒。
楚杉辞微微一怔,惧北晋威压而折腰为人不齿,但损晋国颜面亦是平白树敌。她干脆四两拨千斤般答道:"回陛下。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南北风景之美,各有千秋,所见不同。唯有楚晋两国之谊,纵使遥隔千里,俱是一同。和亲公主永宁,唯愿两国永世为好,晋国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楚杉辞话末,盈盈一拜。金銮殿内,顿时雅雀无声。百官分列两侧,身着各色朝服,却都低垂着头。他们的呼吸声轻得几不可闻,连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混合着初春的寒意,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突然,皇帝大笑了起来,笑声嘹亮,响彻整个大殿。朝臣们见皇帝龙颜大悦,闻声也纷纷笑了起来。
“好一个‘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皇帝和颜悦色道,话语中满是来自长辈的赞赏和肯定。
“素闻南楚永宁公主德才兼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大晋和楚国结百年之好,亦是一桩美事。”朝臣百官们纷纷附和道。
“朕见楚国公主,仿佛便见到了江南。不错,温婉柔和,今日的桃花妆很是衬你。”
楚杉辞莞尔一笑,“陛下谬赞,永宁谢陛下夸奖。”
大晋皇帝又同楚杉辞闲聊了几句,对诸位迎亲使官慰问了一番,逐一进行了封赏,便让太子魏连殳带着公主前往其宫殿休息了。楚杉辞心这才落到了实处,今日这第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晋阳铁矿江氏案,诸卿有何想法?”楚杉辞走远后,仍听到了身后这句话,她心下一惊,但并未停步,面色也是寻常。太子魏连殳余光打量着她,见她并未有异,心中猜忌减了几分。
黄昏时入殿,而今出来后,便已是夜色沉沉。
魏连殳身着一袭玄色窄袖蟒袍,长身玉立。那双瞳漆黑如夜,空落如古井般浮出凉薄寒意,但是里面又幽深不见底,像是藏着无数的隐秘。魏连殳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却并未温和多少,楚杉辞暗自心想。虽如此想,面上却是柔和展眉,说些感谢、夸奖之类的溢美之词。
楚杉辞落后一步在魏连殳身后,身后亦跟着春南、春晓两丫头和其余宫娥。楚杉辞跟着魏连殳穿过曲折的回廊,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月色如水,洒在宫殿的飞檐翘角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楚杉辞跟着魏连殳穿过回廊,忽然觉得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
“永宁公主突然走在雪地上,恐怕有些不大适应吧。”魏连殳打破了沉默,偏头问道。月光倾泻,他棱角分明的脸处于半明半暗之间。
楚杉辞有些意外,温声说道:“多谢太子挂怀。南方也常有下雪,只是可能没有如此厚,永宁过段时日应该就适应了。”
“听闻公主前些天在雪地上不小心崴脚了。”他目光一扫楚杉辞的脚踝,眉头微蹙,似带关心地问道。
楚杉辞不大自在地移了移脚,解释道:“前些日子我没留神,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所以崴了下脚,”楚杉辞看着太子蹲身便作势要取查看的模样,忙避开,“不过现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躲避得有些急,脚伤隐隐作痛,脚下一阵踉跄,便要往旁边摔去。索性春南反应灵敏,及时扶住了她。
楚杉辞在来之前,便知北方风俗比较开放,不遵循于南方的许多礼节。但她觉得,即使按照北方礼节而言,太子此举,也过于无礼。
沉默几秒,魏连殳气定神闲地收回视线,声音缓慢而带着几分恼意:“是何人敢撞公主,公主不防说与本宫。本宫帮你好好惩治一番。”
“永宁多谢太子好意。只是那位姑娘,永宁见她衣衫单薄、处境潦倒,心中难免生恻隐之心。而且她又是满腔孝心、一心为父,也的确是不好苛责了。”
“公主当真是心善,”魏连殳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笑意,“只可惜那位苏大人怕是作恶过多而生了场大病,已经去了。”
楚杉辞闻言佯装一愣,停下了脚步,她清亮的眼眸中满是茫然,似求确定地问道:“是刚刚那个......”
她还未说完,便被魏连殳沉声打断:“朝政之事,公主慎言。”
楚杉辞心下一慌,眼尾染上绯色,秋水般的含情目中此刻泪水盈盈:“永宁只见那嫣然姑娘有些可怜,并不知他们是朝廷重犯,”她满是无措,虚抓着魏连殳的手臂,又开口道:“永宁是否给大晋添了许多麻烦?”
魏连殳没有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楚杉辞,见她眉眼澄澈,面容间满是慌乱。一片桃花飘落,他扫了一眼灯下楚杉辞额角鬓边淡淡的伤痕。姑娘家总是不会以自己的容颜冒险,便打消了心中楚杉辞与苏嫣然有旧的猜测,他出言安抚道:“无事,永宁公主不必介怀。本宫只是忧心公主伤势,既公主无事,本宫便安心了。”
楚杉辞于泪眼婆娑中,看着魏连殳的眼眸,而后垂下了眼眸。
楚杉辞跟着魏连殳穿过曲折的回廊,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这座宫殿与皇宫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雅致。
“太子。”一女使唤住了魏连殳,两人寻声回头。楚杉辞见那女使似有顾虑地看了她一眼,便心下了然,走远了几步故做赏风景去了。
“永宁公主,本宫有急事要去处理,”魏连殳说话间看到了萧陌珩,便高声叫住了他,继而说道:“太子少师对于宫殿颇为熟悉,其间构造、学理亦是了然,先让萧大人领路。”
楚杉辞觉得不妥:“太.....”可还未及说完,魏连殳便掉头走了。萧陌珩上前行了一礼。“臣参见公主殿下。”楚杉辞微微颔首:“萧少师若是有事,便不必劳心陪着永宁了。宫娥亦可引路。”
“公主不必担忧,臣正好无事,同公主走走也无妨。”
萧陌珩本是外臣,不能再后宫走动。只是他身为太子少师,教授皇子课业,又是太后亲眷,在宫中自由行走便成了众人的习惯之处了。
萧陌珩的声音温润,相比于太子的低沉冷峻截然不同。楚杉辞注意到,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袖口绣着淡淡的竹纹。月色朦胧,灯火幽微,却愈发衬得他面色莹润如玉。楚杉辞有些恍惚,嘴唇勾起,偏头看着萧陌珩,随后提起裙摆下了阶梯。
“萧少师既愿意,便劳烦你了。”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书中贤圣的标榜。可是于深拘在宫闺束缚于教条的楚杉辞而言,却是索然无趣、了无新意。
只是,萧陌珩却很像她的皇兄楚廷云,那是楚皇宫中对楚杉辞最好的皇兄了。因此,她莫名对萧陌珩产生了几分亲切和好感。
夜色渐浓,一道石桥如虹般跨立在水面上。楚杉辞偏头往下看,淙淙流水早已结冰,水色深沉,失却了往日波光粼粼的快活和鲜亮。萧陌珩于她并肩而行,他们快步而下,随后便到了一处连廊。
“公主请看,”萧陌珩指着廊外的一片梅林,“这些梅树都是从江南移栽过来的,每到冬日,暗香浮动,最是动人。”
“永宁听闻,‘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梅花从江南移栽而来,却是满园芳菲。”楚杉辞陷入了沉思,旁若无人地感慨道。
江南而来,只身远赴江北,她不知身处这权力漩涡中,某日又会身死何处。江南尚且无家,又何况北晋。
“公主也自北方而来,今日却也是如这芳华绽放,不是吗?”楚杉辞转头,鬓上的玉步摇随之而发出脆响,她眼底闪过一道光亮,却是转瞬即逝。随即楚杉辞的面上浮起一层惯常的温婉。
“大人过誉了。”她淡淡道。
“公主,您到居所了。”萧陌珩温声开口道。
楚杉辞止步,抬头看着这个殿宇的名字,牌匾上写着“玉漱殿。”
萧陌珩向楚杉辞告辞后,楚杉辞走进殿中。人还未到,所赐之物便已然到了。桌上、地上满是金银财宝、珠光首饰、绫罗绸缎,足以见晋国对晋楚和亲的重视。楚杉辞跪地谢恩后,待公公之类侍从走了,她查问道:“都在这儿了?”
“公主,刚公公说,还有一些书,说是一时难已全部收集,改日再送来。”
楚杉辞微微颔首。她有些疲倦,便懒懒说道:“本公主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