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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荒井暗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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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看向临街市贩。

封城以来上玄都原本就贵的物价又开始上涨,一些细作而已,怎么偏生起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惊得一国首府迅速封城?上玄都地质优越,当年建都选址之人是阴阳家闻名一时的风水大师,地广平阔,都城极大,密度相较另外两国首府要小。锦城富饶,在高处观望远比在上玄都好看多了。

这西域之处粮食水源都缺,封了城,城中百姓是最不好过的,来往的多是各国客商,辎重周转、差旅盘缠都麻烦得要紧,听说近来玄嚣官方已经开始发放些赈灾粮。段囚飞不知他们要怎么捱过这段时间,只是正如云遥所说,这日益严峻的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差,却是在未来里最好的一天。

五月的疆北热得人心慌,前些天那场暴雨下了后便再也没有落雨。云遥有些怀念竹居或者锦城的夏季,繁盛得美,总是晚上落雨,第二日又是清爽,这里干得要命。

那日之后段囚飞没和云遥说些什么,只是一如既往,修行讲究顺其自然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莫名想问一句,你觉得安守方怎么样?

但他觉得问不出口,自己有什么理由问呢。

唐刀名为玄玉,其实只是青铜之剑,青玉易碎,玄铁易寒,铁玉难全。所谓昆冈玉暖,唐刀却削之如泥;常说玄铁冷硬,不若那云纹风清。

事情进展地很顺利。

月汀跟着几人见不到苍怜影便早早打了招呼要走,倒是云遥看着月汀要走有些遗憾,似乎月汀在这里,她更能明白自己内心的感受。

月夜下,远处似有喧哗。

“诸位不妨看看这个。”安守方一笑,解开腰间皮囊,取出一方玄铁密匣。匣面雕鱼形符,鱼背有鳞纹,而锁孔处如耀日。

唐璠玙道:“羽林军的军情密匣?安兄真是深藏不露。”段囚飞眉头更皱了。

“城西暗渠,子时三刻水位最低。”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出一道蜿蜒曲线,密匣突然发出机括转动声,匣中弹出一卷羊皮。

血迹斑驳的舆图上,朱砂标注的暗道直指城外三十里处。段囚飞脸色微变,舆图不仅标注了暗道,兵力布防竟也标的清清楚楚,这些天在上玄都闲逛,他对其中几个布防点可谓熟悉,和这图吻合地令他心慌,原来这战争对玄嚣来说才是突然的,高辛早有准备。

窗外传来粟特商人的零星的争吵声,一队银甲士兵正在查封胡商的香料车。月夜之下显得格外吵闹,段囚飞望过去注意到领队军官的弯刀制式特殊。寒光之下,他眼神一尖,刀镡处嵌着玄嚣皇室的狼头徽记,居然是羽林军。

“咚咚!”

敲门声突然传来,苏相濡匆匆走来在安守方耳边细语。段囚飞听得在说有人查过来了,正在想着什么人,却听得楼下客栈喧哗,大厅桌椅板凳齐碎,脚步声齐作,沉重又急促的的脚步声踏上客栈木梯。

众人警醒。

“安兄?”段囚飞挡在安守方面前,后者已经哐地一声合上匣子。

安守方咬牙,再次打开匣子破旧泛黄的舆图一甩而过,云遥一个接手。

“告辞!”盒子刚收起来,却见门已碎开。

“在……”门口的银甲士兵对比了画像大声喊着,然而一息之下,咽喉却是被一柄匕首洞穿。抽回染血的匕首,安守方喊着:“老七呢?”

“先带兄弟们走了!”苏相濡答道。

两人说罢一个转身向窗边冲,众人也立马动身。

却见一支冷箭破空传来,直直的势头一往无前,却是惊得段囚飞的尸狗魄转起一身寒意。一个转身一刀击飞,却见来者似乎是之前武都遇见的那傀儡道士。见一箭落空,那道士冷笑。

不对,不是那傀儡,是更聪慧的人。

段囚飞横刀格开第二支冷箭时,终于看清檐角人影——青灰道袍下分明是双军靴,覆面黑巾边缘露出半道刀疤。不是武都那个爱耍傀儡戏的疯道士,倒像是那夜在上玄皇宫见过的羽林军人。

“是羽林军的钩子!”安守方拽着云遥翻过窗棂时,伊勉已劈开对面酒肆的竹帘,看着这个小小身子却似乎有着无穷力气的女孩,他心中暗道还好没和他们正面起冲突。众人跃下二楼时,段囚飞瞥见巷口停着的板车上,刚才那粟特商人正佝偻着往陶罐里塞火药,粗麻布下隐约露出黑色冷硬的物体。

追兵的马蹄声在石板路上炸响,竟有种四面八方包围之声。

来不及多说,安守方突然折进染坊,靛青的布匹瀑布般倾泻而下,月光下似无数深浅不一的幕布瞬间遮住众人踪迹;伊勉的银针穿过布匹缝隙,精准扎进领头马匹的耳后,对付牲畜而已,还用不着云遥姐姐的玄牝心法,那畜生顿时扬起前蹄将骑手掀翻。

她亮起一个微笑。

“暗道在染池下!”跟着安守方钻进屋内,浓烈的蓝靛气味裹着凉风涌出。

众人对视一眼,屏气飞身。

虽然染坊内有灯光,但置身水下,云遥努力在漆黑如墨的染池内睁开,跟着安守方掀开的湿滑青石板钻入。当段囚飞最后一个钻入时,听见头顶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是又爬上水面的安守方,他竟将整桶硝石倒进染池,以防追兵有火把探来。

暗渠游过一截,出现个向上的坡度,猛地钻出,云遥松了口气。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洞穴,洞中的池子分明与染坊相连,浑身蓝靛的水让她觉得有些刺鼻,好在众人都会游泳。

苏相濡擦亮小心没打湿的火折子,云遥眼见着此时个个钻出脑袋才是放下心。她将身边伊勉扶起来,这姑娘的青雘刀实在太沉,要不是身子强健,不说扶起来,只怕要沉入水中。

火光下,青苔斑驳的石壁上却现出新鲜凿痕。

“这些錾子印是军械监的制式。”段囚飞的指尖抚过三角形凿口,“看来高辛细作买通了玄嚣的工吏。”他的眼神冷冷地看向安守方,安守方只是不理他。

“等会这里穿出去是城隍庙的荒井,那里靠近护城河,从闸口出去便是。”安守方道。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众人扶住石壁才勉强站稳。

“闭气。”

安守方的低声在火光熄灭的黑暗里响起。

顺着安守方一行人早前刻好的井中凿口,众人湿淋淋地爬出井口,听得远方传来钟声。

事情进展地比安守方想象中还顺利,事实上,他们炸过的沟渠是重要的排污渠道,封城之后城内的垃圾亟待处理。民众出行不便,城内市价飙升,蚊虫污秽齐聚,多有怨言。

终于待得城内有豪族暗中推出个领导人引领百姓游行,待价而沽,只是百姓掀起的波澜被一番镇压。月夜下,远处的喧哗血腥都很遥遥地听到,明明很微弱却怎么样都还无休止。

书房中,祁淮隐隐觉得不太安心,案上的烛光竟熄灭了三次,见得信中段囚飞说要与安守方合作出城的事,他觉得不太放心,想了半刻正要出门,却见羽林军从五品昭武校尉慕岩来找他。

“祁将军,该走了。”

祁淮点点头还是到时候了,父亲不在家,他本来今晚回来是为了来找父亲的,罢了。

最后再看一眼祁府,飞身上马,祁淮没有再停留,手指在缰绳上紧了又松,暮色里的祁府牌匾渐次隐入烟尘。

这里,众人似乎在迎向富足的死亡。

暗渠入口处蒸腾的腐气比刀剑更伤人,虽说周围砖石堆砌有致,足以容纳两三个人同时走,但这腐臭的地下通道到底让人难受。唐璠玙将薄荷膏分给众人时,却发现伊勉的袖口沾着可疑的紫斑。

他皱起眉头,社世宗对毒术研究并不深,只是了解些康体的法子应对罢了,这些斑点难道有什么讲究不成?不想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三具浮尸正卡在闸口,肿胀的皮肤下蠕动着蛛网状黑线。

“这就是你们炸渠的杰作?”

段囚飞唐刀挑起浮尸衣料,露出腰间的铜铃铛。

“是街道司的清道夫。”

安守方擦拭着匕首沉默不语,段囚飞蹲下来看那尸体腹腔。

空窍血法运转,「吞贼」魄却突然迅速旋转起来。突破以来七魄只是浅浅地运转,他也就没有管过七魄。此时若他内视体内,定会发现心脉处一轮白魄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免疫系统在体内发挥着作用,段囚飞尝试操纵这尸身,却发现似乎另有主人。瞧见一团团白蛆裹着黑血涌出,他迅速用火折子燎过创口。

“尸蛊。”

莫非有人在借着排污系统的崩溃,加速瘟疫传播。

“不是我们干的。”安守方皱眉,反应过来怪不得上玄都搞得各种动静都一切顺利,原来还有第三方势力?

段囚飞施展着空窍血法化解尸蛊之毒,尸体死去没几天,蛊毒远远没有从尸体中扩散出去,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投毒的尸体。急促的犬吠声突然从头顶传来,众人屏息缩进阴影。

透过残破的栅格,只见街道司差役正拖拽板车倾倒秽物,车辙印里混着黏稠的血。

“他们在用垃圾车运毒。”唐璠玙用唇语道。照理来说尸体自有衙门那边处理,不会就这么倾倒在排水沟渠之中。伊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平生出门这么多次,似乎唯有这次最为凶险。

“戌时方向,三百步外闸门。”安守方话音刚落,段囚飞已经飞身攀住闸门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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