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方小余认真用餐的模样，回想起那日在公司李怀明说的话。秦林没有去追问他方小余究竟犯了何错，李怀明不说，他肯定不会去主动过问。
只是一想起方小余挨了李怀明一顿，他心里就忍不住心疼。表哥当时是怎么打他的？打的重不重？有没有受伤或者留疤？
他看着方小余毛绒绒的发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方小余不解地抬起头，秦林的手顺势下滑，在他脸庞轻柔地揉摸着，他拇指摩挲着那光滑细腻的脸蛋，带着一脸嫣嫣笑容，动作异常狎呢。
方小余蹙了蹙眉，秦林的目光看得他怪难受，他刚想开口说话，见远处走的人一时哑了口。
秦林揉摸两下便松开手，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了看，就见李怀明正在自己后方不远处，领着个女人走过来。
李怀明眯起眼睛，刚刚的事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表哥。”
“嗯。”
秦林忙站起身，邀请道“要一起吗？”
说完他便有些后悔，刚刚被李怀明瞧见自己摸了方小余有些慌乱，一时忘了他身边还带着个女人，来这种地方的无非都是想两个人单独相处，怎么可能会同自己一起。
李怀明看了看两人，知道他们肯定是误会了，“不用了，我跟姜总有约”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就像是特意解释给某人听“工作上的事。”
那个女人撩了撩头发，明艳的红唇上扬，“这两位是？”
李怀明介绍道，“家属，秦林我表弟，这位……”他看了看始终不肯看他的方小余，“这位是我朋友，方小余。这是姜林，xx国企的副总经理。”
秦林伸出手，“你好。”
姜林与他回握。
李怀明深深地看了秦林一眼，目光又在方小余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一直到姜林都发现他不对劲儿，三人间的汹涌暗波才就此结束。
李怀明带着姜林去往预订餐桌，留下心神恍惚的两人。
半晌，秦林开口道，“再不吃就凉了。”
方小余麻木地拿着刀叉，肥美的牛排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
为什么要答应秦林？为什么要来这家餐厅吃饭？为什么要遇到他？！自己好不容易决定忘了他，好不容易让脑子里不在整日想着有关他的事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好不容易快忘了，快适应了，为什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想要尘封的记忆又涌了出来？！
方小余拿着餐刀的手在用力，指甲都变得青白。牛排早已切开他却不知，餐刀在雪□□致的瓷盘上切割着。
“方小余？”
方小余抬起头，焕然的目光重新聚集，他的表情仍留有一丝痛苦，“怎么了？”
“切好了。”
他低头看了看，“哦”了一声。
秦林微不可及地吁了口气，不光是方小余心不在焉，就连他也有所慌张。原本该是一次还不错的约饭，就这么弄两人魂不在体，恍恍惚惚。
在西餐厅就这么吃完了一餐，秦林摸他脸的事情早就因为看见李怀明而忘的一干二净了。
车内，方小余看着窗外景色，“林大哥？”
“嗯？”
“我很喜欢北京城的夜景，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在车内这么静看着，特别喜欢。”方小余似是想起了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有的，却是有的人一辈子也得不来的。撞的头破血流也想在这座城市扎根驻足，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被淘汰下去。”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出生所拥有的，就比别人多？”
“你是指什么？方小余，我们现在拥有的条件是比一些人优渥，可这是上一辈打拼下来的，不是天降横财。是他们经过社会的淘汰同行的竞争，渡过夹缝后生存下来的，离不开我刚刚说的那句话。”
方小余有些落寞难过，“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秦林看出他兴致不高，“是你朋友吗？”
“……不是。”
“方小余，人的出生没发选择，能做的就是自己努力。在有余力的情况下，适当给予自己能帮助的。”
方小余望着车窗外繁华景象，久久沉默不语。
那晚，秦林将方小余送回学校。方小余下了车，临走前却被叫住了。
他怔住脚步，却没想到秦林上前抱住了他。方小余微蹙眉头，“……你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学校。”
只听耳边一声浅笑，秦林说“就是想抱一抱你。”他恋恋不舍地撒开手，“我知道这是学校，快进去吧。”
秦林今天格外的奇怪，就像是……变了个人，态度大相径庭……方小余一头雾水，深拧的眉毛显露着他内心捉摸不透地困惑。
在他的催赶下，方小余不明就里地回了学校。
或许是深种的种子到了抽枝发芽的时候，在那年深冬一齐迸发。几人间的情感缠夹不清、明修暗度。
有的人如履薄冰，有的人恃宠而骄；有的陈仓暗渡，有的谨小慎微，都在进行着没有枪火的争斗。
腊月里恶劣的冷空气，摧古拉朽轻而易举。看似风轻日暖，实则暗处寒流涌动刮在脸上疼得很。
方小余一路小跑着回了宿舍，那晚回去的时间刚刚七点多。
他一推开门，宿舍中的两人便轮番发问。
“你去哪儿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那个男人是谁？”
“你跟他很熟吗？就这么把我们抛弃？！”
方小余看了眼时间，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宿舍。平日里这帮人出去玩能彻夜不归，今天他回来的时间也就才七点多而已。
“算是……我表哥。”
躺在床上的张宇正敲着二郎腿，他好奇地追问，“什么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呗。”
“方小余我们走后，你们去哪儿了？”王卓问他。
“吃饭。”
“靠”张宇摸了摸肚子，“这么一说确实饿了，喝的酒一泡尿就撒没了。肚子里现在空荡荡的。”
王卓跟着附和，“我也饿了，不然去吃点？现在刚七点。”
张宇点了点头，抻头问着上铺的人“高严你去不去？”
此时，床铺上的人正酣然大睡。
方小余看了一眼，“他睡着了。”
“这么能睡？他从我们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张宇吐槽着说，“走了，要我们带点什么回来吗？”
方小余抬头，“不用了……谢谢。”
宿舍门被两人出门带上，方小余躺上床。他这段时间来开始社交，开始加团参加活动，虽然有点晚，但他的变化所有人都有目睹。
他今天的脑子有点乱，还没从突然见到李怀明中反应过来，秦林的一波操作又弄得他晕头转向。方小余辗转反侧，最后决定不再去想这两件事。
这段时间来他试着放下了很多，知道有些东西就不是属于他的。当然更重要的，他学会了调节自己，即便有时不可控制的情绪会卷土重来，他至少会比以前能调节好，而不是束手无策地任其发展。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方小余看似已经摆脱了过去那段伤。只不过近些日来，秦林越发频繁地与他约会。带他逛喜欢的展览，去看话剧，去练拳击，还陪他去法院旁听。
方小余从心中将他当成一个大哥，将这一切自然地看做是关心与照顾，却从没想过对方也藏着一颗情窦已久的心。
一天早上，方小余刚从图书馆出来，手机响起了铃声。
来电显示陌生号码，被他随手挂掉。可刚挂下不久，铃声又响了起来，方小余看着号码思沉一会儿，接了起来。
“方小余。”
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透过听筒穿到方小余耳朵，方小余猛得失了魂，脑子嗡得一下炸开。他已经把李怀明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却没想到这个陌生号码会是他。
李怀明以为这头听不见，又连续“喂”了几声，直到他听见方小余紊乱的气音，才确定是接通了。
方小余半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已经好久没联系了，这么突然地打电话过来，能有什么事？
“你……最近还好吗？”
方小余没落下眼睑，看着路面。
“我……那天有些冲动，不该、不该下那么重的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纤长的睫毛轻轻煽动，方小余开怀释然，“不用了，我做的确实不对，你不用向我道歉，那一巴掌也能让我心里好过一些，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别挂！别挂”李怀明的声音有些着急，“你别挂。我很久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了。”
方小余心脏一缴，他蹙着眉“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就挂了！”
“别，别挂。我们能见一面吗？当面谈电话里不好说，地址我发给你。”
“算了吧。”
两人沉默了很久，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地址等会发给你，不管来不来我都在那里等你。”
方小余咬着牙，心里无比难过，“有什么意思？就这样吧。我说了我不怪你，反而还要感谢你，我知道朱明那儿一定是你帮我的。”
“能叫我声怀明吗？”
方小余拿开手机，大口地吁气，泛滥的难过涌上心头。他仰起头，抹了把脸，这个“字”他是再不愿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