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下午慕玄度都浑浑噩噩的,无论是考试的分数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谷,还是中午时做的梦,都让他感到愧疚又难受。晚自习他实在上不下去了,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之后他就去和杨钦请了假回家。
回到家里也是空荡荡的一个人,蔚宁女士出差还没回来,他把书包一丢,坐在书桌前对着窗外楼下枇杷斜生出的枝丫发了会儿呆。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好像开始甘于现状,浑浑噩噩,逐渐沦落成了曾经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他想。
可我并不想这样啊……
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可是,不这样的话——
我又能怎样呢?
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是过往曾昔,他闭了闭眼睛。
蔚宁的长相是很英气的,随了她父亲蔚澜。蔚宁女士以前和他说过,从小就没有见过妈妈,她是被父亲一个人拉扯大的,除了长相,脾气也像。
蔚澜不打人,但是对她要求很严格,要求她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永远都要坐到最前排,小到坐姿说话大到做事做人,都对她有要求,从小都是优秀到大,父女二人都是刚正又柔软,冷静却又永远怀有善意。蔚澜从小到大都很疼他,像是隔代亲,或者是年老之后心软,把以前忘记给的温柔都留给了女儿的孩子,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笑,蔚宁以前还开玩笑说自己吃醋了。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识人不清,嫁给了外表看似文质彬彬君子实则是酒鬼暴徒小人的他父亲,然后生下了他这样糟糕的小孩儿。
而这样一位充满大智慧的父亲,唯一的错误就是没认清伪君子恶劣的品行。
被几句虚伪的,可怜的话语打动,接受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幸好没做梦,就是在迷迷糊糊地时候感觉昏昏沉沉的,有点热又有点冷,他不太舒服的扯了扯衣服的领子,挣扎着差点醒来,最终还是坠入了梦乡。
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发现自己昨晚没洗澡趴在桌上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头脑昏昏沉沉的还有点烫,腰酸背痛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僵住了,正好这时电话铃声停住了。
外面天很亮,他把窗帘顺手一拉,阳光倾泻,他赶紧伸手拿过手机,一看时间头脑轰的一声,已经是十一点了。
我去!
他心里忍不住怒骂一声,顾不上头脑的昏沉就往卫生间冲,飞快地刷完牙洗完脸之后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既然都已经最后一节课了,而且还是体育课,他好像也没必要去了哈……
想明白之后他赶紧跑回房间,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头疼,还有点热,头重脚轻地走到书桌前险些摔了,幸好及时伸手扶住了书桌才没一个踉跄摔到地上,他赶紧拿起手机,手机上许多个未接来电,妈妈的电话,杨钦的,甚至还有两个是岁九耀打的。岁九耀打的比较早,是七点多早读的时候,杨钦先打了几个,然后是妈妈的电话,刚刚响起的那个就是妈妈打的。手机一早上都是直到自动挂断才暗下去,电量就剩百分之五了,他赶紧接上充电口,给妈妈回了一个电话。
但是这下蔚宁女士那边又是忙音了,他只好给蔚宁女士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不舒服睡过了,然后又给杨钦打了电话,杨钦接的倒是很快。
“喂,杨老师,不好意思我昨天有点不舒服,今天早上不小心睡过了。”慕玄度愧疚地说。
“啊没事没事的,身体要紧,”中年男人敦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额感觉可能有点发烧,”慕玄度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刚起来还没量体温。”
“那你先去量体温,”杨钦有点担心的语气传来,“要是在发烧就去医院检查打个吊水什么的,身体最重要,如果发烧下午就不要来了,我给你批假,不差这一两天啊。我就是看你早上没来也没请假,有点担心才给你打了电话。”
“嗯好,谢谢老师。”慕玄度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前杨钦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记得量体温啊,你待会儿把量出来的温度拍给我看看啊。”
慕玄度说了“好”之后他才挂断电话,慕玄度想想给岁九耀也发了条消息解释,然后去客厅里找体温计。
温度计放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他拉开抽屉,把温度计翻了出来,简单测了一下,三十八点七度,他想了想,还是拍图发给了杨钦。妈妈还没回消息,他怕她担心,想着反正不是什么大事索性就没说了。
杨钦的消息回的很快,说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慕玄度推辞了几遍都没成功,最后还是答应了。
二十分钟之后,门被敲响了,虽然保安已经给他打过了电话,慕玄度还是在开门前先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除了杨钦还有一个他没想到的人。
他赶紧拉开门,“杨老师好。”
中年发福的老男人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哎你好你好,我就不进去了,那你快收拾收拾下来吧。”
慕玄度点了点头,疑惑的和旁边站着的微笑的岁九耀对上了视线,岁九耀冲他点了点头有点坏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杨钦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笑笑说:“哎,我本打算一个人过来的,结果这小子正好在办公室,听到之后说一定要和我一起,我想着你们可能也有话题聊聊,不像和我们有代沟哈,再加上实在拗不过这小子,就只好答应了。”
岁九耀保持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和杨钦嘴里刚刚一直和他胡搅蛮缠一定要来的仿佛不是一个人,“快去收东西吧,我们在楼下等你。”
“好的,”慕玄度“噔噔噔”地赶紧跑回房间,拔掉充电线拿起手机钥匙,在门口随便挑了双鞋就下去了。
楼下是杨钦的车,好像是一辆黑色的长安CS35PLUS,慕玄度不了解车,只是碰巧看过这种车的简介。杨钦在驾驶座上,开着窗笑着冲他招手:“上车。”
慕玄度拉开了后门,看到了已经坐在里面的岁九耀冲他笑了一下,他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该做个表情回应一下,但在车门口拉着车门停下不太好,就抿了抿唇赶紧上了车。
“坐好了啊,”杨钦说着,启动了车。他开车很稳当,没有什么颠簸,只能从窗外飞快闪过的树才能看出其实开的很快,车里很安静,杨钦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俩一眼,“你俩怎么都不说话?”
岁九耀出了声,言简意赅:“他晕车。”
“哦哦这样,”杨钦点了点头,正好遇到了红绿灯,他稳稳地把车停下,打开了车载音乐,“那我放首歌吧,你们想听什么?”
岁九耀应了声“随便”,慕玄度也低声说了句“都可以”。
“唉我也不知道你们小年轻的喜欢听什么,”杨钦摇了摇头,半是抱怨半是笑地说,“我家那丫头也是的,有什么喜好都藏着掖着的也不告诉我,有时候想给她买个礼物啥的都不好买,问她钱够不够用,一问她就推说不用,钱够用的。”
杨钦的女儿比他们大几岁,已经上大学了,考的好像还是顶尖的A大。
他说话的时候手也没停着,胖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音乐软件的打开的界面出现,他点了一下后台,说:“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就放首《See you again》了哈。我家那丫头之前朋友圈里转发的,我觉得还挺好听的,你们听过吗?”
两人都说“听过,还挺好听的。”
杨钦这才放下心来,点了一下播放,正巧绿灯亮起,他赶紧启动了车,只余温柔的男声在狭小的车里回响。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没有你的陪伴,这一天格外漫长)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当我再次见到你,我会倾诉一切)
We've com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从起点开始)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当我再次见到你,我会倾诉一切)
When I see you again(当我再次见到你)
Damn who knew all the planes we flew(谁能知道我们共同经历的所有飞行)
Good things we've been through(我们曾经历过的美好时光)
That I'll be standing right here(我就在这里,与你分享)
Talking to you about another path(与你探讨另一种可能性)
I know we loved to hit the road and laugh(我知道我们都喜欢上路,欢笑)
But something told me that it wouldn't last(但有些事情告诉我,这一切不会永远持续)……”
直到很多年之后,慕玄度都忘不了那个喧嚣热闹的夏日里,静谧狭小的车内和那首温柔的《See you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