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帐被寝殿中炭火盆熏起的暖风飘扬拂过而飘动。
床榻前面站着的群人各怀心思:“陛下,臣先前就查明了,这公主殿下的血并无异常啊,现在若是公主也不久于人世,臣……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啊……”
皇帝闻言双目微怒责道:“朕未曾说过要叫你这般试探,现在这,你是想推到朕头上吗?”
“这失魂魄者情况绝非良性,公主现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微生闻璟双指摩挲着下巴,装作难为的模样,在鱼岁岁床前踱步,“臣,怕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不行,岁岁跟着我们一路过来都没有出过遮掩严重的事情,偏偏是回到了皇城之后才有了这样的劫难,陛下,您就放公主自由吧!”
许珩泽牵着初梨跪在皇帝面前,稍顿些许后,趁着皇帝视线上的盲区,滴落几滴“泪水”。
微生闻璟见着他们演戏,也是反应得极快,“噗通——”一下滑跪道两人身边,跟着他们一起将事情闹大,“陛下,请准许臣辞官……”
鱼岁岁耳畔吵吵嚷嚷的,颤动一瞬手指,眼睫轻颤,轻碎的声音冒出来:
“好吵——”
岁岁苏醒之际第一瞬感觉到的是一场凉意。
应该是柳淮屹顺带在给自己治疗,不过这蛇为什么因为神溫曜的一句嘱托这么卖力。
等岁岁反应过来,才发现现场的热闹好像暂停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群脑袋……
“诶!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她猛地一下撑起身子,眼前因为倜然剧烈的运动有些供血不足,双目一片漆黑。
又躺了下去。
许珩泽初梨和微生闻璟自然知晓她不会变异为失魂魄者,所以他们都在唬皇帝。
“陛……陛下,你小心啊,离公主殿下远些!”
话毕,皇帝果然攥着手就向后退了好几步。
微生闻璟缓慢地上前两步,握住岁岁的手腕把脉,偏过脑袋,让人以为他在摇头。
“国师,公主……这是还好吗……”
微生闻璟满面愁容转过身,叹了口气开口:“公主只是受惊过度才会昏倒,陛下可以放心了。”
皇帝几度欲开口说什么,可是最后只是挥了挥衣袖:“罢了,过会交几个御医过来看看,你们几个照顾好她,我先回去处理政务。”
皇帝走到门边,几人皆是松了口气。
正当几人偷偷眼神交流的时候,门口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你们谁来的时候还将门锁上了吗?”
众人不解。
就算给他们这个特权,也是没有这个胆量这么正大光明戏耍皇帝的。
“陛下,我们未曾……”
“嘭——”
窗柩被撞开,几个生物落下来,灰白的眼睛抬起,注视着离它最近的倒霉蛋,那位皇帝。
微生闻璟朝着他大吼一声:“陛下,回来!”
他震惊之余,甩出符咒打在失魂魄者身上,可对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被他这一下吸引了注意力,扭曲着朝几人而来。
许珩泽和初梨将鱼岁岁裹在被子里转移到墙角叮嘱道:“岁岁你保护好自己,我们必须得保护好陛下,明白了?”
岁岁点头。
两人一走,柳淮屹化形坐在她身侧不喜道:“皇城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很快就要逼近最终的大战了……”
鱼岁岁自然知晓它这话意味着什么,心中不免紧张起来。
“柳哥,多谢你和曜哥的照顾,若是有机会……日后我会去北方看望你们。”
“别!你可别来,这一趟已经够麻烦了,你还真是想赖上我们哥俩。”
岁岁笑着看着它,知道将来便不会遇见他们本体,但至少一定会去他们各自的庙宇多上两柱香。
皇帝此刻已经狼狈地猫着腰走近岁岁身边。
他双目中满是惊恐,可对付失魂魄者不同于带兵打仗,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岁岁见着他的靠近,心中慌乱,只是柳淮屹对她摇了下头,将她攥紧的手重新撑开放置在腿之上。
若是没有之前的昏迷,那她其实对皇帝要做什么事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只是现在她手脚的力度飘忽得狠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别说什么护驾离开了。
“岁岁丫头,其实你也是有点本事的吧。”
鱼岁岁:?
她疑惑的那一秒,皇帝悄然移到她身后,一双手猛然抓住她的肩膀,强硬的力道将她向后一拉后迅速推出去。
“岁岁——”
柳淮屹施法定住了所有人的动作,感到鱼岁岁身边想将人拉回。
但岁岁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物,所以这个术法对她作用没有这么大,她只是被定住了一瞬,而后就被柳淮屹拉回来。
只是两人相接触的顺接,鱼岁岁的身边一道凌厉的火光窜起。
失魂魄者就像是接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瞬就逃离了这边。
许晏将岁岁拢回来,抬手就收起了火光。
那道火光屏没有实质性的伤害,甚至他们这样近的距离都没有感受到丝毫灼烧。
适时,柳淮屹的定格之法消散,而柳淮屹早就化回原形呆在鱼岁岁手腕,皇帝只是看见许晏以一个极其诡异且肉眼不可查的方式出现在了他面前。
“小许?你是怎么赶得及来的?”
许晏含着怒意的双眼死死盯着将岁岁推出的皇帝。
“要试探她的人也是你,没有得偿所愿的也是你,这下好了,病急乱投医气急败坏的也是你,陛下,还真是好手段啊。”
宫中少有人敢这样跟皇帝说话,就因为一个丫头就被怼了一道,他自然不乐意。
“早就听闻你们许家术法精绝,朕若是没有对自己的公主出手,是不是都只能知道你们会用黄符这一项?”
“谁说我们的法术只能靠黄符显现……”
“算了,与你也说不明白。”
许晏不清楚怎么跟权贵之人交涉,自然是火药味十足。
鱼岁岁扯着他的衣角,意在制止许晏接下来的行动,只可惜,许晏并不这么认为。
拉扯间,许晏后腰上的长鞭落下,他一个眼疾,抬脚就将鞭子勾回手中,顺应着重力落下。
皇帝本就忌惮许家的能力,现在这许二公子更是目无王法,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从许晏露面开始,皇帝的视线就在许珩泽和许晏之间不断切换。
他越是看着许晏的那副眉眼,心中竟生出一丝期待。
而当皇帝看见那柄长鞭的时候,心中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已经开始怀疑许晏的身份了。
“朝暮,我没事,你快些回到许大哥身边去,别跟陛下计较这些小事了……”
岁岁挽住许晏的胳膊将他往回扯。
可身前的人只是退下了她的手,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他已经给了你这个名头就敢这样对你,可见他对任何人都能这样,义子如此,亲人亦是如此!”
岁岁诧异地对上初梨的视线。
他们并没有跟许晏说过他们心中对于他身世的怀疑,可,许晏为什么会误打误撞?
还是说,那小时候的许晏根本就没有忘记这些事情。
甚至说,他可能真的亲眼见证了自己父母亡去的真相……
这些事情对他们现在这样的年岁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接受的事情,更别说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许晏了,他真的从亲人死亡的那刻就开始了心中的复仇计划。
“岁岁,你方才唤他什么,朝暮?”
她心虚地错开视线,抿上双唇,一个劲的将许晏往后拉,咬着牙低语:“别中了他的圈套,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转而扬起一个笑:“陛下,您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吗,是我后来给许二公子取的别称,我叫岁岁,他叫朝暮,那我们可不就是岁岁年年朝朝暮暮都一应俱全……”
岁岁堪堪将话说完,身上就被一股力道真空。
双腿发软站不住脚,她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道出了另一种声音。
“临政十几年,不过世间渺小之人物,现在倒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柳淮屹。
它们仙家不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吗,这是在做什么?
岁岁的双目转变成柳淮屹那般的清绿的竖瞳,仰着下巴盯着缩在角落里的这位人族皇帝。
“岁岁,你别以为装成别人的声音,朕就会惧怕,你……这是什么妖术!”
柳淮屹轻笑,长舌探出,分叉的舌尖在皇帝面前颤了几下。
“妖术,给你当几年掌管者也是胆敢如此逾举了,也不知早年你亲爹背着你到山上来求我出山的时候,那会儿是不是你小子啊?”
皇帝微微出神,似是在回想,不可思议地向后缩着。
“还没想起来我是谁吗,你儿时很怕蛇吧,是不是看到过一条淡粉色的蛇……”
几人心中大概明了。
或许是先帝在自己儿子幼年生病之时去北方请过柳淮屹出面解决,而那时候者皇帝年岁尚小,对蛇这类的生物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即便是知道自己是被施以援手的那一方,还是会因为那时候的经历而后怕。
“你是……岐眠山坐镇的那位柳仙?”
皇帝惊讶之余,一下松开了攥紧的双拳,脱离一般地跌坐在角落,隐隐抽泣起来。
“我只是想保全我自己而已,我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啊,柳仙你可得知我心意啊。”
“我不知岁岁是您护着的人,您不要降罪与我啊……”
人心可真是道不明。
求你的时候能将所有的好处和自身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献祭,可一旦利益失手或是危及自身利益,一切都能弃之不顾。
“为君者,手中鲜血淋淋,并不是你不说我不语所有的事情就能掩盖过去的,有些事情,你应当也知晓,不是不报。”
柳淮屹的话砸在现场几人心里。
它没有将话说的太绝。
这皇帝年轻之时一定是做过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世间因果相报,没有人能永远安稳坐在高位。
“柳仙,那您此番下山可是有什么别的指示?”
柳淮屹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他,
“你弟弟家当初那件事情,不能逃亦不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