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路上

繁体版 简体版
小说路上 > 张公案2 > 第84章 第八十二章 「蝶花美人图·结局篇」(二)

第84章 第八十二章 「蝶花美人图·结局篇」(二)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榻上过活。

这时袁恪两岁,刚开始记事,他眼中的祖母一直是慈眉善目的,经常喊他到榻边,搓揉他一阵儿,给他点心和零花钱,叮嘱他别让娘和哥哥知道,是只给乖娇儿一个人的。

慈氏总把奴娘叫到榻边打骂,但跟以前追着打时毕竟不一样。奴娘像岩缝里的小草多得了些空旷一般,又渐渐舒展。

袁仁是个孝子,一直寻名医给慈氏医治,从卖鸡蛋的小贩那里榨来的赔偿都用在了母亲身上,但总治不好,慈氏焦虑。忽有一日,某个走街串巷的郎中经过袁家门口。当时袁仁不在家,呆头憨傻无知,袁恪太小,慈氏以为江湖郎中往往有奇方,为了治腿,只得让奴娘喊郎中到家医治。

慈氏之后多年反复说,这就是奴娘与郎中奸情的开始。

据邻居们回忆,那郎中岁数挺大了,弓腰驼背,满脸褶子,鬓发胡须蓬乱,背一个药箱,拄一根拐杖,杖上挂着几片膏药一个药葫芦,摇着一个镶着铃铛的板儿,一副世外高人老神仙的模样。奴娘一个年轻小媳妇竟与这样的老头勾搭成奸,他们实在惊愕。

袁仁待奴娘颇狠,但当时三十多岁,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在外人眼里忠厚老实,算是一表人才。

奴娘若真的偷汉,随便找也能找个比卖药老头年轻漂亮或稍有点小钱的,至于如此么?

但邻居们稍表露一些疑惑,慈氏便嘶声道:“她就是骚,见个男人就软骨头!老头能带她跑,老头有棺材本,她奔到花花世界,老头一死,她不尽情快活?”

似也有理。

邻居们便不敢多议论。

.

按慈氏的说法,她一时大意让奴娘请老郎中进院,□□奸夫一对上眼,瞬间滋生奸情,便开始算计使坏。

郎中给慈氏开了药,有口服的药面和外敷膏药,慈氏刚用时觉得不错,腿不疼了,浑身有劲了,精神又足了,感受到新骨头茬子在萌发,简直要从床上飞起来。

可过了几天,一剂药吃完,又反复了。

慈氏怀疑奴娘对药动了手脚,命袁仁将奴娘一顿拷打,奴娘被打得浑身血,咬牙不肯认。麻慈氏让袁仁满城找那位老华佗,再买新药,难寻神仙踪迹。

过了数月,终于有一天,又听到郎中铃响,慈氏赶紧让奴娘再请进门。

这次用药,比上次感觉更好,但没过多久,又萎靡了。

慈氏说,她后来才想明白,这是奴娘和老奸夫的奸计,让她反复请老头进家,踩熟盘子。

.

邻里则说,慈氏确实请这个江湖老郎中看过两回,闹得四邻皆知,两次都先嚷着快好了,活神仙,后来又骂骗钱货,要报告州衙抓他。第一次看与第二次之间隔了两三个月。第二次诊治离奴娘私奔有近两年。

慈氏称,奴娘与郎中仍暗有往来。奴娘私奔那日,郎中又来巷中,左右邻居确实听见他摇铃响,郎中主动敲门,说前两次没医好慈氏,心甚不安,这一两年寻遍天下,配齐药材,终于炼成奇药,定能把慈氏治好,而且一文钱都不收。

慈氏心一软,让他进院了。

郎中刚进屋,慈氏便闻到一股异香,昏睡过去。

醒来后家中没有郎中,也没有奴娘,值钱的细软都没了,两个孩子也昏着。

慈氏赶紧让人通知袁仁,又上报州衙,衙门派人各处搜索,毫无结果,当日码头开走无数船只,推测奴娘与郎中不知搭上哪一条船,去往天涯海角了。

.

白如依凝视袁恪:“或许,此事还有另一个真相,令堂从未与人私奔。”

袁恪冷冷地再一挑唇:“你这乱扯胡唚的文狗,将我家丑事尽数揭开,却要替她粉饰?你将我阿奶那般良善的老人家说得如此不堪,该天打雷劈!我阿奶与我阿爹,一世忠厚和善,待那毒妇更情至义尽!他们若是你说的那种人,州衙岂会让我当差,与先父交往的诸位叔伯长辈,岂能像而今这样对我百般照应?那毒妇,冒充官小姐,我阿奶阿爹不忍看她被打死,才谎称她与我爹有婚约,且已有孕,借遍亲戚凑钱将她赎出,亲戚从此都不与我家往来。毒妇谎称有孕,逃脱刑罚,怀上我哥后,怕衙门算出月份不对,使计催产,我哥不足月出生,竟成痴傻!”

白如依问:“慈氏与袁仁一直这样对你说的?”

袁恪哈地再一笑:“她私奔是我亲眼所见!你编排我阿奶苛待她,把一个善良的老人家说成恶妇,但她跑了我阿奶还帮她圆谎!其实郎中根本不是我阿奶放进来的,是那毒妇给我们下了药!她跟郎中早有谋划,我看见了!”

柳知温和地问袁恪:“你看见什么了?”

袁恪喉咙中咯咯作响:“那毒妇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姓白的编排她被我阿奶阿爹关在家里做牛做马,其实她挺滋润的,我阿奶喜欢热闹,家里有一辆板车,可以推着她老人家去市集逛,我们也一同去。”

白如依问:“板车如何动起来?有牲口拉,还是你娘推?”

袁恪道:“阿奶一个老人家,能有多重?她边推边说笑。”

白如依道:“你娘一位弱女子,推着你奶奶,还要笑着照顾你们哥俩。而今你这么说她,真是孝子啊。”

袁恪神色狰狞,一副想啃了白如依的模样。两个小兵将他按住,程柏沉声道:“先生说了半日,该累了,先稍坐喝茶,让他说。”

白如依拱手:“大帅,容学生再问一句。”又转向袁恪,“你记忆如此清晰,肯定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你说的去市集的事,在令堂失踪前不久?”

袁恪的神情又狰狞起来,程柏缓缓道:“白先生。”

白如依一揖:“学生立刻闭嘴。”坐回椅中,端起茶杯。

.

袁恪情绪略平复些,向上首道:“禀大帅,禀府尊,小人所说的事确实发生在我娘出逃前不久,具体隔了多少日子,小人记不清了。那妇人每去市集,都精心打扮,与她在家中时不一样。”

头发梳得很整齐,不再乱蓬蓬的。衣裳也很干净,跟在家里穿的不一样。浑身散发着香味,没有饭菜味泥灰味和阿奶褥子上的臭味。

“我阿奶爱看戏法杂耍,喜欢吃市集点心。好几次阿奶与我们正看着吃着,那妇人就悄悄不见了。”

每到这时,阿奶便让他赶紧去找娘。

他在满街人中来回跑动,看到……

“我看到那妇人与郎中说话。”

白如依似乎想说些什么,程柏将他一看,白如依继续老实地喝茶,仍是柳知温和问道:“你当日年岁甚小,确定令堂见的人是郎中?”

袁恪肯定地道:“小人市井里生长,那时已经五六岁了,当然认得市集上卖药的郎中。那人也不是什么糟老头子,挺年轻的,头发胡子都是黑的,大约三四十岁吧。相貌确实记不清。那妇人看见我,就赶紧不说了,还叮嘱我千万别告诉祖母,让我对祖母说她是在买针线,她晚上给我做好吃的,我就对阿奶说了谎。”

柳知问:“令堂见过那位郎中几次?”

袁恪道:“单卑职看见的,就有三四次。她为了瞒过我阿奶阿爹,还带着我哥去买针线,我哥什么也不懂,特别听那妇人的话,那妇人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柳知再问:“令堂不见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恪道:“小人记得,那天先父照例清早去衙门,他大多在衙门吃午饭,很少回家吃。家中只有阿奶、我哥、我与那妇人。那天中午的饭菜都是阿奶与我爱吃的。我小时候不爱睡午觉,被逼着睡也是装睡,再偷溜出去找附近的孩子玩,但那天特别困,汤还没喝完眼睛就睁不开了。是那妇人把我抱去了卧房。我隐约听见有动静,拼命睁眼,依稀看见那妇人在翻箱柜,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醒来时,天已黑了,家里都是衙门的人,我还以为叔叔伯伯是来找我爹吃酒的,我爹什么都没说,我竟还要找娘……”

他喉中发出咯咯怪声,既像哭又像笑。

“还是阿奶说,别瞒孩子了,他虽小,也懂事了,告诉他吧,他娘跟人跑了。”

袁恪喉咙里的怪声更急促。

“从那天后,我一直抬不起头。那妇人永是我之耻!阿奶劝说,谁家都有不能对外人讲的事,如果揭开了,他们未必比得上咱家。让我只当那女人死了。她老人家跟我爹一直瞒着我,没让我知道那毒妇干的最恶毒的事!”

柳知眼中露出怜悯:“令兄……”

袁恪咬紧牙齿:“我哥是傻,谁哄他他都信,他对谁都好,见都笑,最听那毒妇的话,天天像条狗一样跟着那毒妇。寻常人对这样憨的狗都下不了手。她……她……”

他吸一吸气。

“我阿奶和我爹,一直帮这毒妇瞒着。我醒来后,发现我哥不见了,阿奶和爹跟我说,我哥太想我娘,受不了这事,她和我爹管不过来,送到庙里请师父们看几天。没过几日,我听说我哥得了急病,医不好,埋到庙后面了。阿奶说,我哥在那里,天天听着经文,能早早托生到好人家。”

多年后,待父亲过世,他才意外得知真相。

“先父临终前,对我说,他觉得,与那女人一场孽缘,只当前世注定,无悔无怨。他此生唯觉得对不起一个人,就是我哥。他可怜我哥养在我家,生成了一个傻子,没人疼爱,就那么没了,孤零零在野地里。那片地里埋的都是没爹没娘被人扔了的野孩子,我哥毕竟是有家的。他吩咐我把我哥迁到一处正经坟地,让我哥身后有个着落,一切冤孽和解,也算为我将来的子孙积福。我爹还说……”

袁恪又深吸一口气。

“我爹还说,让我最好别开我哥的棺木,直接套一口新棺。如果开了,看见了什么,别怨恨。并非故意,都有苦衷,世人皆苦。我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去看了埋我哥的那块地,地上没有坟头,也没标记,不知如何找寻。万幸一位老师父说,当年我爹一定要让我哥葬在那块地,他们想到日后或有动棺迁葬事,把埋葬家兄的地方记在一本册子里了。不过记录的那位师父去别的地方给人讲经,得等他回来才能查到册子在哪。我爹没留下太多积蓄,如今明州墓地价高,我爹这么心疼我哥,我想便让我哥陪着我爹吧。先祖墓旁本有预留给我爹的地,我同另一家换了一块大些的地,可容下双墓,也准埋我哥这样早夭的人……”

知道呆头埋葬之处的法师还没回来,袁恪先葬了袁仁。

“今年八月,和尚终于回来,按他记载,总算找到我哥的墓。棺材朽烂了,身上卷的席子也糟了。衣裳还在,我记得,是他的。他颅骨有伤,脊骨胸骨折断,分明是被打死的。他手里攥着那根金簪子,脖子上还挂着毒妇给他的白铜片!铜片上福慧平安四个字是毒妇亲手刻的,她居然为了私奔,将我哥活活打死!”

程柏问:“你为何会做如此推论?”

袁恪大吼:“除了她还有谁?!我阿奶下不了床,又晕过去了,事后衙门让大夫给我和阿奶诊过脉,我们都被下了药。药下在糖醋肉里的。我哥不爱吃酸,想是没吃多少,晕迷中被毒妇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毒妇怕他嚷起来惊动邻居,或她的奸夫也到了我家,便把我哥杀害!”

程柏再问:“那根金簪又是怎么回事?”

袁恪牙关再度咯咯作响:“金簪是这对狗男女的定情之物!必是在杀害我哥时脱落,我哥攥在手里,化成白骨都没松手。”

柳知面露疑色:“金簪是当年明州有名的仙姑雪真之物,她与你家毫无瓜葛,为何她的金簪会变成令堂与情郎的定情物?”

袁恪恶狠狠道:“什么仙姑,假跳大神卖假药的女人!寻常江湖把戏!我一开始也疑惑,那妖女门槛高得很,毒妇偷光家里的钱也未必能见她,为什么反拿到妖女这么贵的首饰。那簪子确实纯金的,镶了珠花,刻着雪真的名字,寻常人买不起,更不可能白送给毒妇。万幸老天有眼,那什么真早死了,偏偏她闺女又来明州卖假药,她也装模作样,不见男人。我找万婆帮忙,小妖女谎称不知道。也不必她知道,我已找到答案。雪真被天火烧死,衙门当疑案查,她的丑事衙门都有记录,跳大神的器具还在库里。是铃铛!当年郎中来我家时,就摇着铃铛,他们必是同门。郎中勾搭毒妇,须给些甜头才能诱她出逃,便和他师妹借了这根金簪。当日毒妇私奔,带着这根金簪,杀我哥时掉落。可怜我哥……”

.

沉默旁听的白如依又开口:“你不觉得,你想的这个故事,很牵强么?”

袁恪顿时抬头,眼中燃起嗜人的火。

“难道你也是毒妇奸夫的同伙,屡屡污蔑我阿奶与先父,替毒妇开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