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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路上 > 关山一程 > 第27章 chapter 27

第27章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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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并不安稳,关尔连续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可是奇异地是,那些梦竟也没有那么痛苦。

当初自己得知程屿没有留学后,打听过程屿的去向。后来才得知他妈妈是新疆人,关一越公司支付给程父的赔偿款都打给了某个支行。当时自己脑子一热,什么人也没告诉,靠着寥寥的几条线索,在寒风凛冽的腊冬踏上了北疆。

落地乌市后,她匆匆忙忙租了车,拿到钥匙未检查就出发了。从乌市往富蕴县城方向北上,沿着G216国道大约有500多公里,可车子出了火烧山收费站后就开始不断熄火,一共6小时多车程,走走停停磨到了天黑还没到。

这段G216国道没有服务区,只有停车带。关尔的耐心告罄,再一次尝试打着车子后,档线还一直断在0档。她把车子停在停车带里,打电话沟通租车公司,关尔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对方跟自己扯皮拖车责任时,她忽而右眼一跳,一道亮如白昼的闪光让自己眼盲了一阵,等反应过来时,大货车已经撞了上来。

关尔睡梦中不安稳地握着自己的手臂。

大货车车主弃车逃逸了。

压瘪的副驾驶玻璃窗豁出了个大口,关尔在塞外的寒天冻地里,头一次感觉死神与自己为邻。她的手没有任何知觉,全身的热量都顺着右手手上不断涌出的血慢慢消逝。她知道之前刚才打那通电话里,租车公司肯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救援会及时赶来。

但失温比失血更为可怕。

她的意志在打架,她的注意力开始涣散,困意像是死神最后一刻温柔的低喃。

程屿看着关尔睡觉像是在抖,调高了点车内温度,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

白噪音的听觉世界里,一声羊叫破开了漆黑的幕布。

关尔后来才知道,救她的人是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叫古丽,当时她在大货车的货箱里抱着小羊睡觉。

关尔睁开朦胧的睡眼,望着车顶发呆。

“睡醒了?”

关尔扭了扭脖子,有些落枕,“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睡得有些哑,喝了口水才继续道,“我好几年没见到古丽了,不知道她的腿怎么样了?”

程屿因为玉石生意跟古丽的丈夫有过来往,倒是不怎么认识她。只知道她有些腿脚不便,她丈夫曾经询问过他大城市能不能治好。

“陈年旧疾,很多年前去过不少医院,听说都没看好。”

关尔心里知道,以前大医院的专家医生看过,基本都只能保守治疗。

说到这个,关尔又问起了另一件事,“那个新郎,人怎么样?”

程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客观评价道。

“老实本分。”

“没什么不良癖好吧?”话一出口关尔就觉得自己关心太多了。

程屿握着方向盘的上沿,“我知道的不多,跟他们喝过一次酒,挺喜欢喝酒的。”

黄昏时分,车子终于从一大片的麦田穿进来村庄。车子顺着一排又一排的林荫道,绕过一家一户的大院子,立在土路旁的两排土墙里,灯火暗淡。

看着人烟稀少,村舍建筑也较为荒败。

这里大部分人是本地人,语言不通。程屿因为他妈妈的缘故,能进行点简单交流,比关尔强点。

车子先是把货品拉到了新郎家,关尔看了眼那个黑黢黢,‘老实本分’的瘦高男人一眼,便主动在门口蹲着等程屿,跟路过的小羊大眼瞪小眼。

很快,头上有人轻拍了一下,关尔跟着程屿重新上车。

“我刚才听他高兴地拉着你,说了什么嘛?”

“他说明天婚礼,晚上有个宴席,想让我们留下来。你——”

关尔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用了,你电话借我下。”

程屿看着她下车,特地绕到了车后打电话,过了不久,一个半大小子模样的少年跑了过来,程屿坐驾驶座上没忍住,还是下车绕了过去。

关尔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红包,鼓鼓的一个往少年手里塞。

“别抢别抢,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都是一点儿心意。”

少年会说点普通话,看见程屿下车还有点儿怕人。

“我姐姐说,不能拿,你每年都打钱给我们,不能要。我妈和姐姐都在我奶家,现在赶不回来,让我留下你吃饭。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

少年说话很淳朴,关尔笑着道:“你们每年不是都给我寄你们自己晒的牛肉干,一大麻袋,可好吃了,那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程屿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是?”

“古丽的弟弟。很多年前古丽帮了我一个大忙。”关尔简单解释了下,又笑着对少年道,

“你还在读书吧,现在读初三了嘛?”

少年红着脸腼腆地点头,“要升高中了。我姐姐说,我学费都是你帮忙付的,谢谢你。”

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读,将来考个好大学。”

“我会的,”少年也不敢再说什么,本来他姐姐在电话里再三嘱托他一定要留住人。

但他瞥了一眼程屿,觉得对方的眼神和表情有些凶。

这几年双方彼此留了个电话和常住地址,其实拢共五年,也没联系过几次。

当年关尔的小姨千里迢迢从江南水乡赶到这里,曾上门拜谢过他们,但他们什么都没要。

后来江辞梅把她转到了内地的大医院,托了几个关系,也把古丽接了过来。

但腿伤落了疾,没看好。

关尔内心有愧,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人家过得至少不那么辛苦。

关尔本就不想程屿知道那桩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拉着程屿上车,匆匆与少年告别。

车里的气压很低,关尔不知道这人是否猜到了些什么,但她只想揭过此事,便插科打诨道:

“接下来我们继续往布尔津走吗?回你们的民宿还是——”

程屿把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停下道:“你有事没告诉我。”

这句话开头,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关尔无奈一笑,“你应该也有不少事没告诉我,譬如当年为什么没去留学还退学了,为什么关一越没偿还的债,需要由你去偿还。有些事情说不明白的,师哥。”

就像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白,不清不楚一样。

程屿像是有些赌气,“我做了那样的事,学校还能留我?留学我没钱去。你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关尔一个‘我’字说了出去,下半句迟迟没说出来。

“你是不是从疗养院跑出来的?”

“……什么?”关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人?”

“……”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吗?”

关尔想反驳,努力憋出个微笑,“你想多了,我只是当年过来旅游,发生了点事,古丽刚好在,帮了我忙。”

程屿默然,“什么事?”

关尔对他突如其来刨根问底的劲儿抵抗不住,被问笑了,“师哥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八卦。”

“我不八卦。”

“那你还——”

“不告诉我也行,那你回去吧。”

关尔没反应过来,“回哪?布尔津?”

程屿打开手机翻到了通话记录,他没避开关尔,关尔看到他手机界面划到她与骆舟深的通话记录,右眼皮一跳。

“程屿——”

程屿已经拨打了出去,那边立马秒接。

“喂?”

“你知道位置,过来接人。”

关尔也有些生气了,“别听他的。”

骆舟深没出声。

程屿:“你跟他回去。”

关尔向来只在别人面前刻薄乖张,此刻压着火道,“你让我走就走?”

说完觉得这句话容易挑起战火,又道:“师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屿像是累极了,眼神下垂的时候,原本深邃的双眼皮多了一道纵深的褶子。

“你知道吗?我很害怕——”这声音近乎低喃,但还是被关尔捕捉住了。

关尔也没见过这般近乎颓丧的程屿,仿佛只要再触碰一下,整个人就会像易碎的瓷器从里到外,土崩瓦解。

关尔突然变得很平静,“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在疗养院的事,五年前我来北疆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了。当时出院后,得知你退学没去留学,我心里很愧疚,于是自以为是地带了一张我全副身家的银行卡过来向你们登门赔罪。但那倒霉催的租车公司没给了我一辆加满油的车,半路熄火,又倒霉催地碰上醉酒驾驶的货车司机,”

她脸上近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撸起一边袖子,“这只手差点残疾了。”

程屿死死地盯着她。

关尔:“但你看……”她的声音在程屿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嘛。”

一时车内陷入沉默,手机另一头的骆舟深没忍住咳嗽出声。

“那个——虽然我很想假装我不在场,但我确实有个事要说,”骆舟深声音带了点严肃。

关尔回过神来,“怎么了?”

骆舟深:“刚才你大哥没联系上你就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妈妈昨晚上连夜送急救了,虽然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但病情十分不稳定,他们希望你回去一趟。”

良久,关尔才后知后觉‘啊’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是嘛。”

骆舟深揪着眉心,“你那边有个机场可以直飞乌市,我们可以在乌市集合,酒店地址我待会发给你。我帮你买了明天的飞机,你现在——”

关尔知道他在等自己一个确切的回答。

但她懵了一阵儿后,下意识看向程屿。

上一次她这么不知所措,还是因为关一越突然入狱。

程屿恢复了自然,“你发我航班信息,我带她去机场。”

骆舟深没应声。

关尔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发给程屿,跟梅时青说,我会去医院看那人的。”

骆舟深挂断了电话。

程屿收起手机重新启动车子,往来时的公路方向开去。

关尔看着车外隐没在黑夜与黄昏分割线里,随风翻涌的麦浪,陷入沉思。

那个女人居然也要死了吗?这是关尔以前从未设想过的事,因为她一直都在抗拒回忆起任何跟这个女人相关的一切,以至于现在一回想,发现真正能够提取的记忆寥寥无几。

死亡也许是世间最有效的滤镜,不知为何,关尔现在居然还能回忆起她与江辞镜尚且‘母慈子孝’的童年时光。

她小时候性格顽劣,闯了祸后会被江辞镜关在闲置的空屋子里,一开始还是透亮的有窗户的房间,再到后面变成了杂物间。有次她实在忍不住黑暗里自己幻想出来的魑魅魍魉,敲碎小窗,想顺着窗户外的歪脖子树逃出去。

她高估了自己。她还没够到树杈子,便从窗户摔了下来。高度不高,但她还是摔成了骨折,住了一个月的院。

那是她头一次看到江辞镜露出恐惧的表情,她莫名有了报复的快感。

那一整个月里,江辞镜像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真的就像一个合格的母亲那样,每天定时提着保姆做的营养餐过来陪她。

一度让她以为,江辞镜转了性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她亲生的并非垃圾桶捡来的。

但好景不长,江辞镜又故态复萌。

有时想想,其实这个女人也是挺可怜的,嫁了一个错误的人,生下一个错误的孩子。她这辈子最悔恨的事,应该是嫁给了关一越。第二后悔的事,应该是没能在自己出生的时候掐死自己。

但可笑的是,这女人又愚蠢得近乎童真,居然以为自己生个男孩以后,能重新挽回关一越的心。

“我有跟你说过江——我母亲的事吗?”关尔开口道。

程屿提高了点车速,腥凉的夜风撩起额间的碎发,“没有。”

关尔:“我外公家算是书香门第,以前家底殷实。在她那个年代能出国读大学的不多,更别说读艺术专业,我母亲和小姨都出过国。大二放寒假那年,我母亲和她的同学在华人街的粤菜馆吃饭,在那遇上了打工的——”关尔停顿了下,又接着道,“后来大学毕业后,他们就打算回国结婚。但我外公很不同意这件事,最后我母亲一意孤行,跟着那人跑到了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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