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弹衣并不能完全消除子弹带来的影响，如此近距离之下子弹冲击力，跟挨了职业棒球手全力一击没两样。
虽然只有三层，但这楼梯还是下得十分费劲，等到了楼下，后背几乎被汗浸湿了。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上了救护车，刚想对护士说句谢谢，没想到李律腰一猫，也钻了进来。
“抱歉，我的背也有点痛。”
李律不笑的时候每个五官都显得有些冷峻阴郁，但一笑起来眼角眉梢都仿佛变了种气质，这张脸配合着十分有礼貌的语气，再加上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护士小姐如同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狗，母性的本能瞬间被唤醒，满脸慈爱地同意了这个要求。
刚才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身上，李律突然有些怔神。
如果不是商行测挡住那颗子弹——
他真的会死吗？
“你好，先给他处理吧，他是皮外伤。”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受伤就仿佛家常便饭，熟悉的灼烧感传来，李律抬起头，灯光照出他未处理的伤口与血污，郑重道：
“谢谢你。”
商行测笑了一下，劫后余生总是能激起一些特殊的情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剑拔弩张，到现在却能坐到一起心平气和地说话。
“换成别人我也会这样做，你不要想太多。”
一连串高昂的鸣笛声响彻马路，虽然早已过了晚高峰，但路上的车还是不少，听到笛声私家车纷纷让出车道，甚至有几个车主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能用到这么多救护车。
到了医院后商行测被拉去做全身检查，夜晚的堰山市第一医院依旧人来人往，调查局在这里有专属医务人员以及配套设施，保证可以第一时间处理应急情况。
李律靠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商行测是在这吗，他伤得重不重？”
突兀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的环境，李律循着声音抬头，发现是宋庭。
宋庭也看到了他，转头又跟医生简单说了两句，就迈腿走到李律面前。
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个地方，宋庭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也在医院，就见李律站起身来，伸出手道：
“好久不见，宋主任。”
一个多星期不见，李律好像变了个人，眼里的陌生警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从容不迫的气质。
宋庭也伸出手，简单地握了一下：“行测怎么样？”
一句问候让李律觉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只是同事，宋庭的表现太过着急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商队现在还在里面检查，一会儿就出来。”
听到这句话宋庭终于放下心来，他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刚想放进嘴里就意识到这是在医院。
“抱歉。”宋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太着急了。”
李律微微一笑:“事发突然，换做谁都会着急。”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奇怪，但好在商行已经检查完了。
远远就看到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在医院中十分显眼，商行测走过去拍了拍宋庭的肩膀:
“你怎么过来了？”
宋庭拿过检测报告仔细看了半天，确定检测确实没什么大碍后，推了一下眼镜：
“我听说精神监狱出现暴乱，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商行测点点头：“不过今天晚上，应该要待在医院——”
他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李律：
“你晚上也没地方去，总不能睡走廊，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一个病房。”
“......”
宋庭首先想到的就是拒绝。
无论之后怎样，李律现在的身份都是精神病患者，而且还是一个S级精神病，真一对一按商行测现在的状态也打不过，更别说他身上还有伤。
刚想开口，李律却先一步道：
“好，那就谢谢商处了。”
宋庭：“......”
同为向导怎么能看不出那点小心思，李律抬起头冲宋庭微微一笑：“我会照顾好商队的，你放心吧。”
宋庭：“......”
怎么原来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当绿茶的天赋。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商行测退到一旁接起电话，走廊中央只剩下李律和宋庭两人。
“李律。”
商行测一走，宋庭身上那股如沐春风的气质就消失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地盯着李律：
“别做不该做的事情。”
“想做不该做事情的人到底是谁。”李律冷笑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医院依旧人来人往，宋庭眯了眯眼睛，他之前是小看这个李律了。
那边商行测打完电话走了过来，全然没有发现这表面和平下的暗流涌动，他朝宋庭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家。”
转身拍了拍李律：“你跟我过来。”
李律没有动，而是转向宋庭，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谦逊模样：
“再见，宋庭。”
*****
单人高级病房宽敞静谧，柔和的米白色墙壁搭配浅灰色的家具，茶几上的青瓷花瓶中插着几束剑兰，最里面是一间小厨房。
窗户旁边加了一张单人床，李律心想，看来他今晚就睡在这里。
商行测斜靠在门边，确认病房内现在只有他和李律两个人，缓缓道：
“李律，刚才你的监护人给我打来电话——”
“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天就可以正式离开堰山市精神监狱。”
这个消息无异于黑暗中的灯塔，李律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所有事情都在今天了结，李律抹了把脸，甚至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商行测却总觉得有些问题，暴动刚结束还没有一个小时林学月就打来电话——
回想起林学月有些颤抖的声音，难道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思考间，突然感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商行测抬头一看，是一只巨大的灰狼。
商行测薅了一把狼头，挑眉看向李律。
李律有些无辜的摊摊手:
“它是不怎么认生。”
灰狼听见这句话仿佛是为了证明李律的说法，尾巴摇得更欢了。
商行测看着这只狗里狗气的灰狼，想了想也摇出自己的精神体，一只通体漆黑的黑豹出现在病房中，它蹭了蹭商行测，就优雅的卧在主人脚边，细细梳理毛发。
“你的精神体，是黑豹啊。”
不是惊讶，甚至带着些果然如此的笃定，李律在见到这个精神体的一瞬间，就将它和它的主人联系到一起。
同样的矫健，凶猛，利落——当然，还有一种莫名的慵懒。
灰狼见了这位新朋友可谓是亮眼放光，一下从病床上跳下去，在黑豹周围左嗅右嗅。
“……”
李律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你出院之后打算干什么？”
商行测习惯性点了根烟，夹在指尖深吸一口，又缓缓呼出来。
李律摇摇头：“还没有想好。”
“没想好？”
听到这个回答，商行测夹烟笑着隔空一点：
“我感觉，你在某些方面还挺有天赋。”
李律不置可否。
“这样吧，如果你出去之后发现没什么事儿干，就来EID找我。”
预想中的反应没有出现，商行测有些惊讶，换做别人恨不得削尖脑袋也要挤进特调处的大门，怎么到了李律这里——
“好。”
李律道:“我会考虑的。”
黑夜很快过去，李律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早饭和换洗衣服就摆在茶几上，李律看了眼窗外耀眼的阳光，走进卫生间。
商行测也很快醒来，他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就听一道声音传来:
“商处长，醒了？”
刚睡醒还有些懵，以往打理有序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却让整个人温柔了许多。
他揉揉眼睛，发现李律正坐在茶几旁，面前摆着好几个小餐盒。
“刚才有人送早餐过来，”李律朝他笑了笑:“快吃吧，再不吃放凉了。”
之后就是正常的起床流程，穿衣服，洗漱，并且在洗漱台找到他上次落这的发泥，等做好一切，早餐已经不负众望的放凉了。
“需要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商行测抛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
“直接走吧。”
清晨的医院人还不算多，乘着电梯下楼一路走到停车场，跟着商行测左转右转，继宋庭那辆纯黑跑车之后，李律人生第二次有幸近距离观赏豪车——
阿斯顿马丁DBX 707 ，作为DBX家族旗下性能最强的车型，搭载高功率版本4.0T双涡轮增压V8发动机，增加了更为激进的运动套件，大尺寸的进气格栅与宽体车身搭配，攻击性十足。
没有男人不爱豪车，李律眼睛都快直了，银灰色的DBX停在医院大门前，瞬间把周围的所有车都秒成了渣渣。
汽车发动，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们，商行测皱眉：
“本来不打算开这辆车。”
李律:“那你怎么——”
商行测叹出一口气：“我拿错钥匙了。”
“......”
堰山市精神监狱离医院不算远，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关门的那一瞬间李律突然有些恍惚，上一次在同样的地方，他戴着手铐，被两名警察押到这里。
那天的天也是这么蓝，那天的风也曾这样吹拂脸颊，几只飞鸟划过天空，传来清脆的啼叫。
虽然一切准备都已完成，但还有最关键的一步需要通过。
李律被领入一个房间，里面有着一个做核磁共振样式的仪器，仪器的旁边站着一个医生，看样子正在调试设备。
医生转身朝李律点点头，示意他躺在这个仪器上。
一阵冰凉的触感传来，医生在他的脑袋上贴上脑波单极片，这些硅基芯片可以感应人脑传递的电流，从而在图像上做出显示。
“我待会会问你一些问题，不用紧张，做出本能的回答就好。”
李律点头。
“第一个问题。”医生看着手上的文件板：“你今天吃的早饭是什么。”
“包子和豆浆。”
“昨天晚上是否吃饭。”
“是。”
“你失忆了吗？”
“是。”
仪器一切正常，没有发出警报，医生翻了一页，继续道：
“你喜欢宠物吗？”
李律想起那个狗里狗气的灰狼，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还行。”
“你喜欢人类吗？”
仪器有规律地运行着，白噪音充斥在检验室内，这是一种让进化者内心保持平静的声音，李律顿了一下：
“喜欢。”
“你认为你是一个做事有计划的人吗？”
“是。”
“你是否会有计划地杀人？”
“我不会杀人。”李律语气变得有些生硬，这个问题的目的性太过明显，医生看着隐隐有些超出预设值的曲线，继续道：
“你认为——”
“进化者一定高普通人一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