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手持宫灯为新人开路,霍娴一手持团扇,一手牵着夫君的手。
喜房当中,围着不少丫鬟婆子,媒婆催促着新郎官年却扇诗,费砚仲将早已记住的诗念出哄娘子高兴;霍娴藏在团扇后,笑靥如花,他缓缓移开团扇,心里做好十足的准备,可是亲眼见到身着婚服的心上人,还是难为情。
费砚仲双手搁在膝上,紧张搓着手指,“……好看,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房中丫鬟妇人掩唇哄笑,他盯这娘子,羞赧地挠挠头,“我说的没错啊,大伙儿笑什么。”
丫鬟端来匏瓜、金刀、红线,媒婆手执金刀亲自划开匏瓜,将杏花酒斟在其中递到新人手中,他们手臂相交,仰头饮尽杯中的匏酒。
再用红线将匏瓜系好,媒婆欢欢喜喜祝福道:“喝了这合卺酒,你们夫妇二人永不分离!”
龙凤烛映照火光摇曳,照亮房中的景象,二人脸上的笑意不曾褪去半分。
丫鬟又端来金剪,笑道:“世子与世子妃再行合髻礼。”
霍娴手持龙凤纹金剪,剪下发尾的青丝放在托盘中,费砚仲学着娘子的样子剪下一缕秀;媒婆又拿起二人的头发用红线挽成“合髻”,交与新娘子藏在宝相花纹制的锦囊中,搁在软枕之下,“新人合髻,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大婚的礼仪独留最后的撒帐,媒婆扶着二人又行夫妻对拜礼,礼过小梅扶着小姐与姑爷并坐在床沿,男右女左。房中的妇人手挎着紫竹篮,朝他们撒长命富贵六铢钱。
费砚仲紧紧握着霍娴的手,二人在祝福中相视。
一撒荣华并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堂;
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龙凤配呈祥;
五撒屋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长;
七撒夫妻同皆老,八撒八马转回乡;
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大吉祥。
撒帐过后寓意礼成,妇人们贴心退出喜房,找主家讨赏去!
“娴儿好看,真的好看。”费砚仲今晚一直在夸人,霍娴色什么话都不说,就瞧着他笑。
二人就愣愣坐在床沿,傻傻地瞧着彼此笑。
正欲仔细瞧瞧自己的娘子,徐琅麟就带着一众世家公子冲进里屋,将新郎官拽去宴会上喝酒,临走时还客气打趣世子妃,“世子妃,我们先将你的如意郎君借去喝酒,您安心我们定会手下留情,晚些时候将人完完整整的还给您可好?”
大婚之日,热闹一场也是应该的,霍娴懂礼数,点点头允了他们的玩闹。
待人走后,小梅猫着腰跑进来,四处瞄了一圈,才凑到主子跟前为人捏肩,“小姐今日累着了吧,奴婢为您捏捏肩。”
“小梅,你今日也辛苦了。”今日成亲,不止霍娴受累,小梅也跟着自己四处奔波。
小梅摇摇头,“小姐可不许同奴婢这般客套,我是您的贴身丫鬟,自然要伺候好您。”
镇北侯府的大丫鬟有梅兰竹菊四名,她们是侯府原先服侍老夫人的雅婆子所生的四姐妹,雅婆子过世后,她们为了混口饭吃,齐齐入了侯府做事。小梅是当中最年长的女丫头,本是曹湘房里的丫鬟,也最得主子们信赖;曹湘怕女儿在国公府挑不出称心的丫鬟,便将这孩子派给她陪嫁。
“小姐,您一整天都未用膳,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让小姐垫垫肚子。”小梅灵巧,一溜烟人就不见影子了。
霍娴久坐无聊,站起身在房里四处走走,里屋墙沿摆着红漆妆奁台,柜门刻有镂空雕花,是凌霄花;她有一枚凌霄花香囊,是生母留给她的遗物,这么多年以来视若珍宝,前段日子香囊蹭破了丝,她便不舍得再佩挂,就收起来藏在木箱的最底下了。
想的出神,全然不知房中进来了人,忽然身后传出一道人声,“婢子见过世子妃!”
霍娴身子一颤猛地转身,一行人皆穿着宫服,为首的人比另外四名女官穿的更为奢华,不等她说话,钟嬷嬷开口道明来意,“婢子姓钟,乃是太后派来的教习嬷嬷,特来授世子妃新婚规矩,望世子妃莫要为难你婢子。”
“国公府谁敢为难钟嬷嬷您啊!”孟雪雁来的正巧,大步踏进房中,将霍娴护在身后;她一向不喜欢这些注重繁文缛节的嬷嬷们,她的儿子又不是太子,太后的手未免伸太长了。
众女官行礼,“见过国公夫人。”
孟雪雁拉过她的手坐在红木凳上,“钟嬷嬷,母后有什么吩咐啊?”
“钟嬷嬷如实回话道:“太后派婢子前来教世子妃新婚规矩,待世子妃学成再回宫中。”
她了断处置了这件事,“母后有心了,不过还请嬷嬷回宫禀明母后,静奴是在云州长大的,这乱七八糟的规矩不必学得如此细致。”
钟嬷嬷敛气屏声,今日是国公府大喜之日,她们不能闹得不愉快,“是,国公夫人,那婢子即刻回宫禀明太后。”说罢,带着乌泱泱的女官回宫。
霍娴不明所以,只能询问眼前人,“母亲,您怎么来了?”
“傻孩子,往后宫里再派人来,你赶紧跑来告诉爹娘啊,免得他们仗着权势欺负你。”孟雪雁生怕那帮人吓到自己的女儿,抚着她的背安慰。
“母亲,那钟嬷嬷瞧着没什么坏心思,孩儿也就大意了。”霍娴悻悻笑笑。
见人没事,孟雪雁放心下来,柔声道:“无妨,宫里的人居心叵测,国公府不安全日后要多留心着,”她吩咐丫鬟端来食盒,“二郎在前厅陪客人们,我想着你一个人在房中,担心你饿就来看看,看娘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霍娴惊喜极了,“柳叶面!”
柳叶面是云州的美食,上京鲜少有,如今她只晓得姑母有这手艺。
孟雪雁递上玉箸,转而环视房间一圈,“快尝尝,娘特意做了两碗,你带来的陪嫁丫鬟去哪儿了?”
“孩儿吩咐小梅去找吃的了。”霍娴咽下口中的面条,抬起帕子掩唇道。
孟雪雁心疼摩挲女儿的额发,“是娘来迟了……快吃面,娘的手艺没有你姑母的好,委屈你凑合着吃了。”
学做柳叶面,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她与曹娘子相约好的;成亲前三日,孟氏特意梳洗一番去侯府找了曹娘子,她不仅学了做柳叶面,云州的小点心也学的大差不差。
霍娴眼眶发酸,“母亲有心了。”老天待她不薄,世上有这么多人是真心待她的。
吃完面,管家急匆匆跑来道明前厅有大事,孟氏也不便久留,交代几句话走了。
亥时已到,夜色已深,鲁国公府还是灯火通明,屋外喝酒玩闹的喧闹声渐渐淡去。
兴贵扶着喝醉的世子,踉踉跄跄回房,“世子,这边这边。”
费砚仲被好友频繁灌酒,人早就提不起劲儿,脚步虚浮几乎半个身子瘫在小厮的身上。
“世子,您抓稳小的,待会儿摔了您,大喜日子破相就不好了。”兴贵累的满头大汗,汗珠从额间滚落,划到眼中阵阵刺痛感。
小梅坐在地上,趴在床沿打盹;霍娴的发冠还未取下,不管怎么坐着都不适,只能将脑袋靠在床架上小憩。
“嘭”房门被人用力蹬开,房中的人都被响声吓得一惊。
兴贵招呼道:“世子妃,快来快来,快来救命啊!”
小梅扶着行动不便的霍娴朝房门口跑去,“出什么事了?”
“世子妃,今日喜事,徐公子他们图热闹将世子灌醉了。”兴贵将人轻轻放到世子妃的怀中,真是见鬼了。
费砚仲身子刚沾到霍娴,整个人顿时清醒起来,他抱着娘子,脸藏在她的玉颈中,鼻翼间弥漫着脂粉暖香,“娴儿,我们真的成亲了。”
这一举动闹得在场三人脸热,小梅帮着小姐将姑爷扶到喜床上,脚底抹油拽着兴贵出去。
费砚仲四脚朝天,头枕在大红喜被上,一身酒气。
“夫君,你喝醉了。”她双手贴在他的腰腹轻轻晃动人,她一个人没办法将人搬动,只能出此下策将人唤起来。
霍娴唤了好几声,都不见人反应,气急了一掌拍在他的脸上,“费砚仲,不许睡了。”
人一激灵,腾的一声坐起身,“娴儿,你怎么生气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告诉夫君我去教训他!”
“是你。”她叉腰瞪着他。
“啊?”费砚仲喝醉了,脑子实在反应不过来,他捧着娘子白玉似的脸,支支吾吾撒娇道:“好娴儿,我怎么舍得欺负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霍娴被他逗笑,看着眼前的迷迷糊糊的醉鬼摇头,“夫君,我抱不动你,自己站起来将衣裳脱了再上床睡觉。”
“娴儿,你喜欢我吗?”费砚仲脑子浑浑噩噩,自说自话,见娘子不搭理他,佯装恶狠狠凑近一口亲在她的唇上,“霍娴,你心里有我吗?”
霍娴怔住,真是贪杯误事。
见人还不说话,酒壮人胆,他准备又亲人一口,她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许发酒疯,我都嫁给你了,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得到满意的答复,醉鬼安静下来。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费砚仲直起身子,将人揽进怀中,口齿清楚道:“娴儿,你信我,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一辈子都护你在心里。”
霍娴静静听着自己夫君的承诺,心中暗暗道:“二郎,自从我收下那枚玉佩时,我就一直相信你,你会娶我、你会永远对我好。”
费砚仲双眼朦胧,歪头痴笑。
醉态尽显,“真是个呆瓜。”她学这弟弟的样子骂她的夫君。
“嗯?好娴儿怎么骂我呆瓜啊,我是你的夫君,不是呆瓜!”费砚仲义正言辞道,整个人坐的东倒西歪。
霍娴闷声笑道:“好,你是我的夫君,你不是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