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运气不错,走了几里路,遇上个水潭。那水潭不远处有个天然形成的岩洞,洞口窄小,里面却宽敞。
两人忙洞里洞外查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野兽的粪便和活动的痕迹,这才放心安顿下来。
许榕去树林里捡了一堆枯枝落叶,把火生了起来,多亏他们出门的时候准备齐全,火石伤药之类该有的都有。
就着火光,他挽起沈暄裤腿,白皙的脚腕已肿成青紫一团。
沈暄没想到他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伤,想把脚从他手里拽回来,急道:“榕哥,先看你的伤!流了那么多血!”
“我不急,那血都止住了。”
许榕上手捏了捏,松了口气,只是关节错位了,骨头没事。他跟着他爹学了杀猪的手艺,又跟着老猎户学会了打猎,一些最简单的跌打损伤还是会处理的。
他看了眼沈暄,低声道:“忍着点。”
手上一使劲,已经把骨头给正了回来。
沈暄脸色一白,眉头狠狠一跳,却忍住了没吭声。
许榕放下沈暄裤管,对他道:“我去洗洗,你就待这里别出去。”
他说完就走了,沈暄盯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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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的潭水异常冰冷,许榕忍着渗人的寒意,将手上身上的血污仔细清洗干净。
外衫上红的白的一坨又一坨,白的是不小心沾上的熊脑浆,红的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黑熊的血了,看着怪恶心的。
这衣服是不能要了,多亏天冷衣服穿的多,脱了外衫也不至于裸奔。
他将外衫上干净的地方撕成布条,等会儿包扎伤口,又拿了一块浸湿,打算擦擦伤口附近的血污。
谭边起了一阵风,许榕冻得一哆嗦,赶忙从水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夜晚的深山老林幽黑静寂,危机四伏,许榕不敢多逗留,借着月光一路疾行回去。
进了洞,看着坐在火堆旁发呆的沈暄,他却犯了难。
虽说两人成亲了,但却是对假夫妻,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他的伤口在肩膀偏后的地方,擦拭上药的话,自己是有些够不到的,可要让他同沈暄说,一时却不知要如何开口。况且,还要脱了衣服……许榕顿时有些后悔进来了,还不如在潭边自己胡乱擦了上了药,等回到家再说。
他这厢正犹豫不决,沈暄却主动开口:“榕哥,你自己不方便,我帮你上药。”
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了伤药等着他了。
许榕只好在沈暄身边坐下来,磨磨蹭蹭,颇觉不自在地扯开衣领。
他的伤口那处的衣服早已被熊爪划得破破烂烂,血浸了个透,此时血迹干了些,将衣服和伤口粘连住了。
这下轮到沈暄来对他说忍着了。
沈暄小心翼翼耐心地将伤口处的布料用湿布浸润,好在时间不长,粘的并不算牢,很快就脱离开了。
沈暄慢慢将许榕的衣服扯下来,肌肉线条利落流畅的脊背上赫然三道深深的爪痕,异常刺目。
沈暄闭了闭眼,抖着手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包裹住。他动作十分轻柔,几乎到缓慢的地步了,像是动作稍微大点、快点,就会让那狰狞的伤口破裂。
他颤着嗓子问:“疼吗?”
“不疼”,许榕摇头。
肯定疼。
沈暄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这么深的伤口,肯定疼死了。
如果不是许榕拼命救他,他早已死在了熊口下。
他又想问为什么了。
似乎自从遇到许榕,他就一直会碰见让他困惑不已的问题。许榕这个人和他的行为,总是能超出他的认知,他跟他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为什么舍命护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为什么,为什么。
药终于上完了,许榕赶紧穿上衣服。沈暄动作太慢,他到后来简直要觉得煎熬了。
虽然衣服不干净,但他也没得选,天这么冷,不敢光着上身睡一夜。
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此时许榕早已又渴又饿。
猎物没了,还好早上出门带的干粮多,还剩了些,不至于饿着肚子。
许榕从包袱里拿出几只饼子,架在火上烤了烤,分了沈暄一半,又拿出水囊,喝了几口,也递给了沈暄。
沈暄捏着饼子,愣愣地看着湿润的水囊口,呆了会儿,慢慢地,把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
半晌,才喝了口水。
两人安静的吃东西,洞中寂静,只听得到柴火噼啪噼啪的动静。
许榕这时才发觉沈暄今晚异常的安静,想起了之前他的冷淡,平时少年虽不说时刻吵闹聒噪,但话也不少,他俩相处时一直是沈暄说他听。
以为是他被吓到了,许榕靠近了点,摸摸他的头,安抚道:“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许是这夜晚的山洞太冷,火光下,许榕温热生动的气息,低沉温柔的话语,灿若星辰的眸子,都倒映在沈暄眼底,刻在了沈暄心底。
那刻痕太深,以至于沈暄眼泪一下出来了。
温暖的篝火旁,少年白着俊秀如玉的脸,泪珠如断了线般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接连不断地落下,一言不发。
许榕一下慌了手脚,沈暄一下午都有些呆呆傻傻的,他以为沈暄是被吓狠了,慌忙伸手去擦沈暄的眼泪,笨嘴笨舌地哄道:“别哭别哭,没事了。”
他被沈暄哭得心疼。自从他从水里救了他上来,再到后来他们成亲,少年撒娇卖痴,缠他闹他,他见过沈暄各种模样,却从没见他哭过。
许榕一时忘记了什么害臊尴尬,将沈暄紧紧搂在怀里,不断拍抚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好了好了,不怕了不怕了……我在这呢,我会保护你的,你信我!”
沈暄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低不可闻道:“你会永远保护我吗,会保护我一辈子吗?”
许榕却仍是听到了,他承诺道:“阿暄,会的,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许榕亲人太少,沈暄又孤苦无依流落许家,他怜他年少失亲,觉得自己虚长几岁,素日相处时总不免多照顾几分。许榕和沈暄日日相伴,相处这么久,早已在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沈暄嗓子里呜咽一声,死死搂住许榕的腰,力道大的吓人。
许榕不知所措,他打小就没有哄过比自己小的孩子,村里那些小孩也从不跟他玩,不由怪起他爹怎么没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带带,害自己这会儿只能干瞪眼。
好半晌,沈暄才平静下来。
许榕看他不哭了,松了口气,沈暄要是一直哭下去,他可真不知道怎么哄了。他挠挠头道:“睡吧?”
沈暄嗯了一声,躺倒在枯叶铺成的简易床铺上,手却不松开,依旧抱着许榕的腰。
许榕也不打算管了,少年今天受了惊,晚上山里又冷,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还暖和点。
外面夜黑风高,萧索寒凉,洞中却温暖明亮。石床上的两个人松松抱在一起,睡得正香。后半夜时,火堆熄灭了,昏暗中,依稀能见两个人影紧紧相偎,呼吸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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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许榕醒来时,天已大亮,火堆早已熄灭。
他一睁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脸,鸦黑的眼睫安静地垂着,白皙挺拔的鼻尖几乎快触碰到他的鼻子了。
许榕想,沈暄嘴唇上干燥地都起皮了,等会提醒他多喝些水。
他腰一挺就想起身,结果没能动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沈暄手脚相缠紧紧抱着一起,很尴尬地有了反应。
许榕猛的松手后退,一双耳朵红得几欲滴血。肤色深的好处就是,哪怕这样了,许榕脸上却依旧不显颜色。
沈暄被他大幅度的动作惊扰,皱眉睁开眼,醒了。
许榕尴尬地站起来,佯作无事,道:“醒了就洗漱吧,今天早点下山。”
干粮只剩一张饼了,两人分着吃了,垫了垫肚子准备出发。
沈暄的脚腕肿的还是厉害,走路得跳着走。许榕见状,朝他蹲下,道:“上来,我背你。”
沈暄皱眉摇头:“不要,你身上还有伤。”
“上来,听话!”许榕不容拒绝道,“我的伤没事,你注意点别压着就行。你的脚要这么走回去,就废了!”
沈暄拗不过他,只得趴上他的背。
许榕站起身,背着他走,沈暄的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沈暄被他背在背上,盯着许榕肩膀处的伤口许久,眸光变幻,不知在想什么。他忽然猛地低下头,避开伤处,在许榕后颈狠狠咬了一口,下嘴极狠,一点没留力气。
许榕疼的一激灵,差点把他直接从背上扔下去!
任是他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恼了。更何况他脾气从不算好,只是对着沈暄多些耐心罢了,一时怒道:“沈暄你发什么疯!?”
沈暄松了口,却不说话。只是愣愣盯着那个渗出血的牙印,低头,湿热的舌尖仔细温柔地舔了上去。
这下,许榕真惊地把他扔下来了。
他麦色的脸皮也红了,捂着后颈说不出话来。
沈暄猝不及防被他从背上扔下来,脚一触地,疼的倒吸了口冷气。
但他不管不顾,只坐在地上,抬头执拗地盯着许榕,轻轻叫道:“哥哥。”
“什么?”许榕一愣。
沈暄又叫了一声:“哥哥。”
许榕一下哑火了,算了。他认命地走过去,将他背了起来,叮嘱道:“你这次可老实点啊,不然我真把你扔下不管了。”
沈暄不答话,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许榕还是想不明白,边走边抱怨道:“你属狗的啊?”突然咬人,下嘴还这么狠……
沈暄:“嗯。”
许榕无语。
他还真属狗……许榕心里忿忿地想,再也不说他像猫了!
好在后面的路,沈暄再没作妖了,许榕得以安安稳稳地把他背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