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苏意欢意识到不妙,连忙改口,“大人。”
“你当我傻子吗?”
“没有。”
“你从前叫我的那些,我倒是还能理解,这个大哥,”萧楚卿顿了顿,挑起左眉,“是怎么回事?”
苏意欢觉得他这个问题也怪莫名其妙的,“前几日我们不是才结拜过。”
“我答应了吗?”
“你没有吗?”
萧楚卿道:“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自己非要结拜,我挣扎过的,只是挣不脱而已。”
“你力气那么大……”苏意欢下意识要噎回去,但扫到他眉眼处不爽的情绪,“哦,我知道了,你反悔了,那我们结拜的誓言就此作罢吧。”
“你……”萧楚卿被她这副强词夺理的样子气得发笑。
“好,我已经忘了,你不必再放在心上了。”苏意欢见势不妙,着急忙慌地想要抚平他的情绪,却没想到萧楚卿的表情越发叫她捉摸不透。
她有些烦躁了,“我叫你什么你都不开心,那你自个说吧,我要叫你什么你才满意。”
萧楚卿本还是占理的上方,现下问题被抛到他这里,他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是说能让他开心的称谓……
他只是稍微就这个问题思考片刻,就有一个答案,像是冒尖的春芽,痒麻地挠着他的心尖。
可他直觉不能说出来。
萧楚卿提起笔,不再看苏意欢。
苏意欢见他这副样子,纳闷地走到他跟前,想瞧瞧他到底是在处理什么政事,叫他连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可她一眼扫过去,见得那纸片上也就两个字,没等她看清到底是什么,萧楚卿一只手便盖了上来,眼眸里有些警告的意味。
苏意欢咂舌了,收回探究的意味,只好再问一遍,“我这也是好心,为着你日后能少生些气,身子不被我气虚气坏,才特地问你,我要怎么唤你你才接受。”
“随你。”萧楚卿简短地回答,“只要不叫我大哥,其他的随你。”
“哦。”
“当然,若是在外头,你还是得好生唤我一句夫君。”萧楚卿说这话时,眼神避开了苏意欢,“叫大人,或是在前头加东家什么的,都是不许的。”
苏意欢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点头表示理解,
“哦,那往后在外头我会记着规矩的,但在家里……我也同你认真说了,今后在家里,我便唤你东家夫君了。”
怕萧楚卿多想,她还特意抬手补了一句,“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有多想叫你夫君,我只是怕到时候叫惯了,出去以后改不了口。这才带上一个夫君的。”
且能够时刻提醒她,她与萧楚卿的身份,说到底就是小厮与东家这般直来直往的关系,不要越界了。
这末尾的一句话,苏意欢在心里同自己暗暗说道。
萧楚卿喉中又是闷哼一声“随你”。
见这个问题解决了掀过去了,苏意欢心情也明朗了些。
只是想到那几件“墨宝”……
苏意欢弯下腰来,与萧楚卿平视,甜甜地冲他笑了笑,“东家夫君,可否求你一件事。”说来这还是萧楚卿第一回好好地看苏意欢。
穆丑先前说的倒是没错。
她是个绝顶的美人,放眼岳宁,怕都是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她相较的。
杏眼含波,灵巧动人;唇若含脂,堪比夏樱。
模样婉约得好似江南诉尽缠绵情意的词调,比之却又更加明媚,更加绚烂,眉眼轮廓间,还有几分那温柔水乡孕育不出的英气,这些聚在一起倒是不突兀,反而活脱脱描摹出世所罕见的绝妙来。
萧楚卿觉得自己胸腔里的某样物件,突然迟钝得过分,居然久久地跳不动一下,浑像是有了毛病的样子,过了许久,才重重地将先前停跳的那下给补回来。
他正了正神色,没叫自己身体里的不对劲显现到面上来,“那墨宝,既是用我的笔,我的纸,我的墨,在我的书房里写的,那便是我的。”
“你,拿不走。”
苏意欢的笑容顿时僵住。
她从没想过萧楚卿嘴里能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一说还这般不中听。
苏意欢知道,被逼的冒出这般话术的人,之后再怎么沟通,都是没得法了的。
苏凌就这样,一旦耍起赖皮来,她和纪云岚是哄也没有,示弱也没用,就是打定主意一意孤行了。
先前她与纪云岚偷偷出门吃糖水不带他,被他知道以后,他就是这般。
说来前头她们一直瞒的很好,要不是大半夜的,苏意欢因为吃冰以后,又随即吃了苏凌做的一桌子辣菜,闹了肚子,那本该是一场完美的秘密出游。
然后苏凌就得知了这件事,然后他就开始闹,也不管苏意欢一趟一趟地跑茅房,拉得快要虚脱,就那么板正地坐在石凳上,像是木板砖成精化形了,动也不动一下,就那么瞪着她俩,找她俩要说法。
“为什么不叫我与你们一同去吃糖水。”
“我又不是没有银两,你们将我带去了,我不光能自己付自己的糖水钱,还能将你们的一并付了。”
“说说吧,如今这到底算怎么回事,说出去……”
苏凌义愤填膺一拍桌子,一挥手,“这都说不出去,我的夫人带着我的女儿,这是不要我这个丈夫,不要我这个爹爹的意思了?”
“天理何在啊!”
……
总之结果就是苏意欢跑了大半夜茅厕,纪云岚陪着苏凌在院子里坐了一夜,等第二天一大早,糖水铺子开门了,她俩好说歹说请他吃了开张后第一碗糖水,他才消停。
苏凌那知道来龙去脉的脾气,发作起来都那样难哄。
苏意欢眼下是全然不懂萧楚卿在气点什么,自是也不知道怎么哄,更有点不想哄,丢下一句,“哦,那你自个收着吧”,便扭头走了。
这件事到这里,本是萧楚卿占了上风,但他望着苏意欢的背影,不自知地拧了拧眉,一瞬有些无措,心里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到底在甩什么脸子。
直待苏意欢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是又多奇怪。
他歪了歪头,滞在那好一会,才按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心思,提起笔,总算是把给穆丑的回信给写完了。
萧楚卿方放下笔,吩咐方励照往常一样将这纸条送回去。
乔梨便又来传话,他下意识以为是苏意欢找回来了,连乔梨的话都没听完,就道:“让她进来吧。”
等两声轻轻的,绣鞋踩到地面上的声音传来,萧楚卿还是没耐住性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又来了?”
“公爷。”
并不是苏意欢说话的声音。
萧楚卿抬起头,扫了一眼,看清来人,怔了怔,很快又端起了平时里总是冷着,威严不可冒犯的架子。
“何事?”
“宫里派人来了,说这是皇上让尚衣局为夫人制的衣裳。”
“直接给她送去便是。”
“可……”丫鬟有些支吾,“送东西来的人还让我带一句话。”
“什么?”萧楚卿问。
丫鬟将手里的衣裳往前拿了些,“来人说,小门小户的野鸡,到底成不了凤凰。公主说,让夫人还是不要肖想这些与自个身份搭不上的物件。”
“这些衣裳……我刚刚看过,都被划破了。”
萧楚卿皱起了眉,招招手,让她将那些衣裳拿过来,翻看了两下后,他沉着声道:“方励。”
“诶……诶,在!”
“你亲自进宫一趟,将这些衣裳送入尚衣局,劳烦尚衣使补救一下,再同她约好时间,到时候你亲自取回,莫再将此事假手于人了。”
“若是尚衣使不肯再修补呢?”方励有些担忧,“这衣裳都破烂成了这样。”
萧楚卿:“那便直接拿回来,我再做打算。”
方励应了一声“是”,抬腿准备走出去。
萧楚卿想到什么,在后头喊了一声,“回来。”
方励僵硬地退回,“公爷还有吩咐?”
萧楚卿瞧着那些破衣裳,“你端这些的时候……避着些苏意欢。”
方励觉得这道吩咐很是微妙,眉尾不安分地耸动一下。
“那我晚些再送出去?”
萧楚卿点头,方励便准备将东西放下。
站在一旁的乔梨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公爷若是为避着夫人,现下倒是最合适的时机。”
萧楚卿看向乔梨:“什么意思?”
“夫人已经出门去了。”
萧楚卿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话里携带的几分急迫的关切,“什么时候的事?”
乔梨道:“就方才,方励把月例银子给夫人送过去以后,她便跟湘云蹦着跳着,往外头去了。”
——“湘云,我们有钱啦!”
跨出英国公府大门,往外走远了些,苏意欢又有些得意忘形地捧出钱袋子,松开口子看两眼,再扎紧。
这钱袋子里的,还不是她今日领得的全部,但就这些,苏意欢还是怎么都看不够。
这一年因为苏凌不断地欠债,她可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了,现在手里捏着这么多钱,竟是叫她心里都安定下来,乐得像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湘云瞧着那沉甸甸的荷包,也是欢快的,用力地点了好几下头。
不过比起有钱,她倒是更为苏意欢如今的境况感到开心。
有落脚之地,也有银两傍身,却没有性命之忧。
说起来,湘云先前在书房门外等着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害怕呢。
毕竟萧楚卿先前在苏意欢口中,可是冷面阎王爷。
阎王爷都是要命的!
谁知苏意欢最后竟是全须全尾气鼓鼓出来的,竟是在里头发了通脾气的样子。
就这样,那阎王爷后头还巴巴派人给她送了银子来。
湘云思索了好久,没明白过来为什么生气就能得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