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仅有显示屏的荧光照亮，徐西楼手里动作不停，敲敲打打的同时一连串代码在手底下生成，进度条显示缓慢。
敲门声响起时，手里的烟刚刚离嘴，烟嘴湿润虚无缥缈的烟雾在光下很是清楚，指尖慌张地来回敲打桌面。
徐西楼不想让顾覃喆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好弟弟的人设百试百灵，他可不能就这么轻易露馅。
顾覃喆不信邪地又敲了两下，靠近房门能听到细微的水流声。
门外脚步声走远，哗啦不停的流水还在浇灌大理石地面，顶光自上而下，打在徐西楼上身的肌肉，明暗交界处他依靠台面，指尖的烟头烧得快到底。
叮咚——
手机亮了一下。
顾覃喆还在跟林助进行远程视频会议，耽误之急事情还是要快些定夺，眼看时候已经很晚，顾覃喆说明了遍情况才挂断。
距离徐西楼发来消息，已经过去了快半小时。
“哥哥你找我？”
顾覃喆的警惕性强悍，南湘湾的住宅配备了智能系统，每间房屋门口有人体红外线检测，门前有人里屋的系统都会时时显示时间。
长串的号码下是一句言简意赅的话，隔着屏幕顾覃喆都能想象到手机那头徐西楼的茫然。
顺手将号码添加进联系人列表，顾覃喆没有马上回那条短信。
等不到他回复，门上镶着的仪器闪烁红点，时间随着外头那人的站立，不断刷新列表。
房门下微弱的亮光褪去，徐西楼往后撤了一步，只要让顾覃喆知道他在门口过，他的目的就没白费。
之后的几天徐西楼没在见过顾覃喆，授课老师签的合同也快到期，没来得那么勤些，主客厅的落地窗前正对外头海景摆放着架三脚钢琴，这是顾覃喆的收藏，徐西楼就没见这琴有被动过的痕迹。
高价从大师手里拍得的钢琴，放在这暴殄天物，指尖快速划过，有调音师定期上门调试，这钢琴的音色还保留得很好。
小时候看海报，徐西楼就吵着闹着想学，徐清琳尊重他的想法，找了名师一对一授课，除了学校的校庆晚会，徐西楼学的钢琴就没派上过用场。
在没经过顾覃喆同意前，别人屋子里徐西楼没有乱动陈设的权限，这次他却很有私心地掀起琴盖，像是在彰显自己特殊的存在。
电话铃声响起，或许母子真有连心，手机显示来电是徐清琳。
学校老师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北城大爱惜人才，北城高三择选优秀生，响应号召去北城大接受调剂老师教学，为期时长根据学生表现安排，经过内部考试成绩反馈，高考要是报考北城大成功后，入学有一定机率被老师看中带在身边，为日后考研读博的路添砖加瓦。
这项政策福利刚刚执行，面向的高中学校少，徐清琳去问了一遍，确定不止徐西楼一人才放下心来，过后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关心近况。
“学校待着还适应吗？老师教学要是有跟不上的地方，就跟同学多交流，外面待着还舒服吗？妈最近试了好多新菜就等你回来，你说这个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徐西楼头一回离家这么久，徐清琳就跟看着寻常孩子远行的父母一样，有说不完的话和嘱托。
“我在外面一切都好，老师对我也很好，教了很多受用的。”徐西楼的肩膀夹着手机，贴在耳边勉强听清。
“学校我还要回去一趟，高三宣言誓词大会，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徐清琳就盼着等儿子回去，听到徐西楼的话喜不自胜。
“好！妈等你回来。”
北城市中心到家距离不远，坐上回家的动车，徐西楼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手机里静悄悄的，他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
知道他要回来，徐清琳特意请假一天，就等接到儿子全家一起下馆子，徐西楼随她一样出色，这些年在外人面前挣足了脸面，早些年一个人带孩子也算是古尽甘来。
“怎么还要回学校？”
饭桌上徐清琳不间断给徐西楼加菜，一会觉得他胖了一会觉得休息不好，黑眼圈重了，怎么看都不腻。
徐西楼手里的筷子对着碗里挑挑拣拣，边上的碗碟里堆起小葱山。
“学校誓词大会推延到现在，还有高考的事要另外交代，班里东西也没整理，老师同学也想好好道个别。”
徐西楼在说谎，他跟学校同学都少有交集，大家同为高考劲敌，都在为高考准备冲锋陷阵，平时虚情假意什么同学情深，背后说什么的比比皆是。
顾覃喆不在，他一个人待在南湘湾也无聊，不如给彼此一点时间，或许他这个哥哥更能适应他的存在。
顾覃喆是在徐西楼走后的第三天，才发现他不在，有保镖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也不担心对方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日常行踪有人看着，专人每日上报。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南湘湾已经深夜，楼下路灯正在例行检修，司机一路开进地下停车库，到家声控灯亮起，驱散四周黑暗。
仰躺在沙发上小憩，顾覃喆连抽烟的力气都没有，拿起外套起身的时候，视线瞥向一边，脚步不受控制走了过去。
有过人烟的南湘湾恢复到一个人的时候，激昂高涨的钢琴声悠长有力，有隔音玻璃的加持，顾覃喆也不用担心会吵到别人的作息。
指尖流转他的技艺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变得有些生疏，按错的琴键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和他此刻扰乱的心神成一体。
突兀的门铃声响起打断琴音，顾覃喆松口气起身开门，能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找他的，只有提前跟他说好的陈诉。
陈诉满身酒气情绪低迷，顾覃喆很少见他这个样子，陈诉二傻子的模样多了，还是只有高中第一次向女生表白被拒时，见他这个样子过。
捷克豹袖扣被他扯下摔在桌上，连同身上那身价值不菲的法式衬衫一起被他扯破，陈诉拿过顾覃喆放桌上的香烟，叼在嘴里侧过头直接点燃。
“爽！”脚下的皮鞋踩在皮质沙发上，陈诉横躺一动不动，变回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
“穿那么正式结婚去了？”顾覃喆从酒柜拿出他珍藏的红酒，这酒还是陈诉从国外老酒窖里寻来的，他一直没打算喝。
“要抽烟给你买一车，滚回自己家抽去！”
陈诉看了他一眼，像是没理解他在不爽些什么。“怎么你也失恋了？说出来让兄弟的心里平衡一下。”
陈诉长腿一抬揽过顾覃喆的肩膀，嘴巴上一开一合酒气差点没把顾覃喆熏吐。
“谈上没你就恋，又自作多情上了！”
顾覃喆说话一向扎心，不把你心扎得支离破碎，都算他手下留情。
陈诉重新躺了回去，一只手支在外面，烟灰弹在地上，完全将这给当成自己家。
“我寻思着她会喜欢啥样，谁知道打娘胎里出来，我他爸的就给生错了性别。”
“邢岚？”
陈诉继续自言自语：“是啊我今儿看到她和她前女友了，才知道她俩有过一段，你说巧不巧就刚好让我给瞧见了。”
顾覃喆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和他们玩到一起去的陈嫣不也是，人家现在跟女朋友谈得正好，也不见得日子比别人差到哪去。
顾覃喆见过邢岚，但没把她往那方面想去过。
陈诉转过身子将脸对着沙发，声音含糊险些没收住情绪：“那人你也认识，还挺熟。”
顾覃喆听他说着放下手里动作，他身边唯一一个也是这种取向的也就只有陈诉也知道的陈嫣。
“嫣子不道德！”陈诉压根就没听陈嫣提起过，看到她们两人交谈，还在奇怪这两人怎么会认识，结果现在好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陈嫣打小在国外长大，接触的思想教育也比其他人开放，因玩女人玩太过火被家里人接回来，先前给人送医院里治了两三年没见好，家里人也拿她没辙，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
顾覃喆和陈嫣会有交集，也是陈诉带着，那时候人刚从医院里接出来，原先整个花容月貌的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话都不会说两句，看见人就哭。
陈家人看着心里也难受，就想着让陈诉多带着出去走走，甭管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只要这个女儿能正常，干啥都不再插手。
顾覃喆忙于管理公司，学校都不带去的，陈嫣忙着跟女朋友打情骂俏，陈诉一心想追求邢岚，知道这个消息时无疑被五雷轰顶。
男子汉大丈夫，陈诉哭了快半小时总算能接他的话。
“喆儿你说我要不要也去检查一下？”
“什么？”
“听说这种取向大概率是家族遗传，我不要变成gay啊！”
陈诉说完顾覃喆的巴掌已经靠了过来。
“有病就去治，脑子不要就去捐了做标本为社会做贡献！”顾覃喆张嘴就没停下过：“大体老师！我看你才是那个需要被送进医院里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