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贞安六年孟秋,交趾军队破城,直逼南宁府,定王严行之携六万将士于城前迎敌。战数日,交趾主帅被斩于马下,举兵投降,万人惊呼,全城同庆,埋好为国捐躯的将士们,赐败兵交趾人毒酒饮下并火化灰烬。
当日下午,城门大开,知府一步一步迎来,身后是几千个推着装满物资的车的侍卫或是百姓。
至众人身前,严靖泽同另外几位副将下了马,同知府互相行礼。
知府眼里尽是感激,他面带微笑,“王爷、各位将军,下官与府内百姓帮不上什么忙,便筹了些粮食与被褥衣物来,请王爷和各位将军笑纳。”
此时军队的物资经过这些日子也只剩几成,此去路途遥远,意外不知有多少,于是严靖泽聊表谢意,说几句客套话,便收下了。
严靖泽:“保家卫国是我等的责任,知府大人和百姓的恩情,我等便收下、记下了。来日进京,本王便向圣上说明知府大人效军之举。”
知府微微一笑,向严靖泽作揖,“多谢王爷。”
……
军队在城前驻扎,有人搭帐篷,有人准备今晚吃食。接严靖泽命令,主炊事员吩咐下去,大鱼大肉好生伺候,靓汤和酒一样不能少,吃饱喝足,明日尽量早些赶往下一个战场。
严靖泽让人备了衣物和洗澡水,在搭好的军帐里沐浴。
沐浴完,在更衣,帐外有侍卫道:“王爷,您的鸽子带来了。”
严靖泽:“进来罢。”
侍卫一进来,打开金笼,鸽子就围着严靖泽飞。
严靖泽失笑,“有个任务交给你,你且先候着。”
严靖泽走到桌子后,铺开纸,毛笔沾了墨水,落在纸上,写字。鸽子停在他肩上,不识字,摇头晃脑地看着。
严靖泽刚写下“卿卿”二字,鸽子便歪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又转头看着纸上——多了几个它依然不认识的字。如此看了好几回,他大概是累了或是不想研究了,就静静地看着那一张纸被写满,随后听严靖泽一声感慨,那张纸便被折叠成小小一团,塞到了自己脚旁的小木管里。
严靖泽轻轻地拍了拍它小小又白如雪的脑袋,笑着道:“一纸托君,愿君达之,回信稍解相思意。”
鸽子抬头看他,“咕咕”叫两声,严靖泽就当它是答应了,叫来侍卫拿了些玉米粒喂它。
严靖泽摸摸他的脑袋,“城里人送的谷物你是吃不上了,等你带着信回来,本王再好好招待你。”
等桌子上的玉米吃完了,鸽子满意地“咕咕”两声,严靖泽让它站在了自己手臂上,等出了军帐,扬手将它放飞,望着它直到它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再也看不见。
有一个副将自别处走来,礼见了严靖泽,对他说将士们请他去喝酒。严靖泽没有推辞,转身就先行一步了。
他在室外和各位副将围成了一桌,侍卫们将好酒好肉好汤好饭菜端上来,一个副将端起酒碗起身,喜道:“属下恭贺王爷战胜!”
严靖泽举起酒杯回敬他,“你们的功劳最大,没有你们,本王一个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取得胜利。”
另一个副将哈哈一笑,“王爷您是最大的功臣啊!若不是您埋伏在城周围,乘其不备破了他们的精心策划,杀他个片甲不留,单凭我等,怕是难有如此速度!”
其余副将声声应和,“是啊是啊!”
严靖泽端起酒碗起身,其余副将也十分默契地起身端起酒碗。
严靖泽:“承蒙谬赞!今夜将士们吃好喝好,明日赶往下一个战场,为国家安危、家庭团圆击退敌军,让他们世世代代不敢再进犯!!”
将士们起身,附和,“击退敌军!击退敌军!!击退敌军!!!”
……
这一夜严靖泽喝了不少酒,好在他酒力还不错,因而并没有跟大部分人一样醉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桌上也还有两个副将同他唠话。实在不想喝了,严靖泽才假装醉了让人扶着他回了军帐,好梦到天明。
梦里,游少卿站在定王府中一棵最大的桃花树下,回头,与自己相视而笑。夜晚,两人携手漫步在热闹的街道。
今夜是除夕,路上行人比平常多得多。有一个由几十个人组成的队伍敲锣打鼓拿着棍子,跳着舞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在举办驱傩活动。
驱傩,腊月禳祭,驱逐疫鬼。
严靖泽转头面带微笑,“要跟上去看看吗?”
游少卿点头说好,两人就跟着队伍穿梭在人群中,十分开心。
晚些时候,他们在定王府大门前同燃爆竹。严靖泽双手捂在游少卿耳朵上,两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一起跑向远处。烟雾弥漫,星空绽放七彩烟花,他们在王府旁的巷子里拥吻。
……
巳时,严靖泽悠悠转醒,以为尚在梦中,打个哈欠开口就喊“少卿”。没人回答,亦无脚步声靠近,严靖泽方才缓过神来,他现在身处军营,没有伊人在旁,更没有昨夜的陶醉春宵度——一切是假。
严靖泽叹了口气,有些失意地起身,才发觉□□早已湿了一片。他手掌拍在额头上,无奈一笑,“春梦啊………”
他叫来侍卫为他准备新的衣裳,换上后整理好衣物穿戴和发型才出了营帐。刚出营帐,一个侍卫就和他在转角处遇上。
天黑蒙蒙的,下着小雨,入秋了,更添凉意。
那侍卫双手哆嗦,赶紧行礼,“王爷,诸位将军有请。”
严靖泽点头,“下去多穿件衣服。”
侍卫:“是!”
营帐内,几位副将军围坐一起,留下主位等着严靖泽。严靖泽一进来,几人就起身向他行礼。
严靖泽摆手让他们坐下,随即跨几步坐到主位。
一位副将首先道:“王爷,卫将军抗敌许久,人马不够,我等需尽快赶往。可如今外头下着雨,只怕雨越下越大,影响军队前进速度,更影响粮草保存,我等便商量着去城里采购苫布,您意下如何?”
严靖泽思考一会儿,“是个主意。只不过盘缠该是不够。出征人身上少有银子,就是本王尽数掏出,怕是也买不了几块。”
“要不让知府大人先帮着出资,日后再还他?”
严靖泽摇头,其他人没说话,垂下脑袋思考。严靖泽又道:“这样,你们各去营中,吩咐下去,让将士们将自己所有家当捐出来。”
有人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纷纷点头。
严靖泽想到什么,补充道:“另外,若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实在不可捐出的东西,譬如簪子或是环佩之类的,便留下,不得强求。待到打退交趾,本王还尔等十倍银钱。”
“十倍银子啊……您破大财了!”
“是啊是啊!王爷您太吃亏了!!”
严靖泽:“身外物,不足挂齿。”
众人也就退下,吩咐下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几个大箱子被抬进了严靖泽营帐,领头的是先前说采购苫布的年轻副将军李袭成。
“王爷,捐的值钱东西尽数在此,请您过目。”
六个箱子被打开展示在严靖泽面前,镯子、簪子、玉佩、指环……琳琅满目。
严靖泽看了几眼,思绪飘到了他现下见不到的游少卿上,定定地站着,并不说话。
李袭成叫他一声,“王爷。”
严靖泽缓过来,将早已拿出来的几锭银子扔到箱子中,“嗯,那便有劳你带上几个兄弟去城里采购了。”
李袭成行礼,道:“是!”
……
午时过半,众将士吃好,收拾了东西,严靖泽和诸位副将军花了些时间整队,留下一千士兵同李袭成守着南宁府以防交趾卷土重来。
雨恰巧停下,军队踏着泥泞的道路前往下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