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阿泽”叫得撕心裂肺、震天撼地,怔得那中年男子愣在原地,望着游少卿。
游少卿喊完喘着大气,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梦惊醒,恍然大悟。他缓缓松开了攥着中年男子的衣摆,“抱歉……”
中年男子反应过来挥手笑笑,“无碍无碍,噩梦嘛,谁没做过呢?只是……”他从腰间拔出折扇,坐回榻上,收起笑意轻轻地为游少卿扇风,问,“这‘阿泽’是何许人也?”让你叫得这样痛苦。
游少卿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张清秀的脸庞映入他双眼。中年男子双眉如墨,一双杏仁眼烔烔有神,鼻梁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其上头侧边——位于右眼右侧与鼻梁之间,有一颗黑棕色的痣,而双唇也很是薄粉,现下是一副看起来天真无邪的笑脸。
游少卿抬手放下他正在扇风的手,脸上尽显疲惫,“……他,是我认的兄长,不见了……”
他言罢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还好,发簪还在,又低头一看,玉环也还在。
“如此、如此……对了!”中年男子收扇在掌,起身作揖,“名酌关,谢姓,君识为字,弱冠一年余,你可以叫我‘关关’,想叫我什么都可以,都依你,嘿嘿。”
游少卿回揖,“在下修闻,字一尧,今年二十二。”
“修闻……”谢酌关拿着折扇在额头轻轻敲几下,随后拍在掌心,咧嘴一笑,凑近问,“可是‘石壁斧修痕,风泉断续闻’的修闻?”
游少卿毫不犹豫地回道:“是。”
谢酌关又坐回榻上,盯着游少卿的脸有一会儿,一脸真诚地开口,“那些人追杀你做甚?”
时间回到昨日早晨。
赵洵下楼拿吃食,此时的游少卿听到开门的动静也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榻更衣,刚穿戴好衣物便感疲惫,头晕目眩之意突如其来。他立时屏住呼吸,猛地抓住靠在榻旁的佩剑,假装稳不住脚跟,踉踉跄跄地倒靠在床榻的边沿,背对着露出一条缝隙的木门,剑悄悄出鞘,在几人推门而入到他背后之际彻底拔出剑,起身往身后用力一挥,两个壮汉衣裳顿破,鲜血渗出几许,吃痛发声。
游少卿此时还憋着气,为了不让人得逞,他转身就破窗而出,双脚有些不稳地落在地上,拼命地跑,在大街小巷里跑来跑出,将人往远离赵洵等人所在的客栈引。直到快因药物作用跑不动了,他转身与那四名常服打扮的壮汉打斗。
……
他杀了两人,便半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另外两人提着剑就冲上来,他举剑挡住,两人合力将他往后推。
游少卿膝盖在地上摩擦出血,周围人胆战心惊,都退得远远的,无人敢上前,不过有的人看到了,拔腿就跑去府衙要报官。
游少卿被击倒在地,彻底没了力气。众目睽睽下,一个人从人群中冲进来,一把折扇打飞紧握在一个壮汉手中的长剑。
这人,便是谢酌关。
他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吐了一地血,藐视着另外一个人,“官府的人马上便来,识相就赶快滚,否则有你们好看!”
闻言,两人立刻仓皇而逃,躺在地上的人连剑都没来得及捡。周围人叫一阵好便也散去。
谢酌关捡起折扇走到游少卿身边,刚开口问,“这位公子,你还好吗?”
下一瞬,游少卿抬眼,两人视线对上,谢酌关呼吸乱成一套,直接失语。
他在心里感叹眼前人长得实在太过俏丽、太过迷人,不仔细一看,还要被这美得难分雌雄的容颜蛊惑而将人认成女子。
出神之际,游少卿猛地拉住他的手,谢酌关目光灼灼,面色绯红似火阳,耳朵更是赛比胭脂。
游少卿看着他,很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让官府的人看见……”
好在谢酌关听进去了,在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喊“官府的人来了!都让让!!”时,毫不犹豫地抱起游少卿走进了一条巷子。
进巷子时,游少卿倒在了他怀里。谢酌关心跳快得几乎是平常的两倍,小心翼翼又快速地朝自己在城郊外的屋子奔去。
原本谢酌关只是想进城买些肉回去,留着明日吃用的,却不想遇到了这事。不过也好,遇到了个大美人,这一趟也是值了。
话又说回来,面对谢酌关这个问题,游少卿也不是很清楚,自然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他思量一会儿,撒谎道:“家道中落,劫匪欲乘火打劫,给我下药,我逃了出来。”游少卿看向谢酌关,生怕谢酌关看出异样,又诚心地向他道谢,“谢谢你救我。”
谢酌关深表同情,安慰道:“不必言谢!你以后就住这儿罢,就当这里是你的第二个家,此后你我二人以弟兄相称。”
游少卿微怔,不曾想谢酌关真的信了他的话,便没再说下去,只摇头。
谢酌关看游少卿这副样子,打算先过几日,等游少卿伤好了再说,便起身,“我去把饭菜端来。”
游少卿默然。他准备起身,膝盖还隐隐作痛,好在谢酌关帮他包扎好了,避免伤口感染出现更加严重的状况。
距离不远,于是谢酌关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进屋看见游少卿如此动作,担心得紧,喊住上去扶了一把。
游少卿苦笑,“谢公子,在下没那么脆弱。”
谢酌关将人带到椅子上坐下,“伤到底是还没恢复,你乱走动,要是以后走不了了可怎么办?越是小伤,越要注意,大伤都从小伤来,日积月累小伤也成大伤了,严重得很!你且先坐着,我去拿碗筷。”
说罢他就又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就又回来,拿了一张凳子坐到游少卿对面,夹了几块排骨给游少卿,“尝尝我的手艺。”
游少卿向谢酌关道谢,谢酌关连连摆手,“哎呀,修大哥!你先前已经向我道过谢啦!再谢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游少卿微微一笑,应下,“好。只是舍身相救之恩,请谢公子务必记下,来日好向我讨。”
游少卿一贯不喜欢欠人情。
谢酌关扒口饭吃口肉,嚼碎咽下,看着游少卿,似开玩笑又非玩笑地笑道:“那修大哥不若以身相许?我正好缺个媳妇。”
游少卿再次怔愣,他属实是没想到谢酌关会这么说,和从前自己还没确定心意,总是胡言乱语的严靖泽有七八分相似。他尚且没想到如何应答,谢酌关又给他夹肉,“好啦好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吃饭吃饭。”
游少卿低头吃了口饭,没再说话,生怕再说又让谢酌关说出些同先前一般的胡话,让他不知如何回答,陷他伊人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