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晕月光下，两人蹲在灌木丛无样无声。暗黑的夜，他们只看得见远处寨子的瞭望台上有点点火光。
严靖泽依旧盯着面前看不清脸庞的人。游少卿则不答，反又拉起严靖泽的手腕躬身就要走。严靖泽还愣着，被轻轻一扯还说着疼，娇弱得很。
游少卿忍了许久忍不住终于小声骂出口，“笨！”
严靖泽听着了，表面愧疚得不行，内心却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这还是游少卿第一次这么说他。他抬起被抓住的左手，食指在游少卿隔着衣服的手臂上左右来回摩挲，软软地开口，“少卿，我错了……”
游少卿不想再在这儿待着，他松开了严靖泽的手腕，警告般地开口，“别乱动，跟着我，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先把箭拔出来处理伤口。”
严靖泽微微一笑，寻思良久还是说道：“少卿，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关心我，跟我说这么多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我……”
游少卿抬手，食指挡在他面前，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再说他真的要没有耐心了。
严靖泽在游少卿看不到的地方轻轻点头，左手向前摸索拉住了游少卿的衣袖，“好嘛，我跟着你，我不乱跑了、不乱跑了，你别生气，生气伤身，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游少卿：“……”不知道的还以为欺负他了……
游少卿不多说话，弯着腰身往来时的方向走。严靖泽则拉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后，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好在他为了不让游少卿发现，努力憋着不出声，不然他猜着游少卿该生他的气而又不跟他说话了。
游少卿在前头领着严靖泽往来时的路走，穿过灌丛，窸窸窣窣。
严靖泽噤声紧跟，面上尽显愉快，心也砰砰跳得越来越快。几缕微风拂过，他微感凉意，手不自觉地沿着衣袖往上寻，五指擦过前人掌心，握了满手。
他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反倒重复类似先前的话，问游少卿，“手怎么还这么冷？”
游少卿要挣脱，严靖泽却握得更紧，“我的手暖些，捂捂就暖了，别乱动。”
游少卿：“……”手冷也不该是你管。
他又动，严靖泽竟然抬起手拍了一下他的臀部。
严靖泽：“听话。”
游少卿登时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严靖泽竟然敢打他臀部，他竟然敢！就算他严靖泽官位比自己大，哪里就能随随便便打人了？还打自己臀部？况且自己又并非是严靖泽的下属，哪里就有让他随便教训的道理？
得寸进尺！
他回身冷冷地盯着眼前只看得清一丝轮廓的人，不说只言片语，甩开了严靖泽的手，回身缓步向前行。
严靖泽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忍着肩上拉扯的疼痛跟上去，垂着头嘟着嘴说道：“对…对不起，少卿……我不该对你动手动脚，我、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少卿……你等等我……”
游少卿没说话，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严靖泽便抬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游少卿扯回，他又拉住。游少卿再扯回，他又拉住。反复如此，大有七八遍。游少卿不想再浪费精力，就任严靖泽拉着，一直到他们出了灌丛找到一处较为隐蔽、地势较低较平坦的地方，坐下。
游少卿开口道：“松手。”
冰冰冷冷，似雪上冰花。
严靖泽这次听话了，松开了手，坐在了一旁。
游少卿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吹一下亮了火。又蹲下拾了些树枝聚一起，生起小火。
他起身路过严靖泽，裙子被其抓住，他不等他开口，便道：“我去捡些树枝，一会儿就回来。”
严靖泽微愣，心里像填满了蜜甜得不行，笑着说好。
不见游少卿人影，严靖泽笑得更欢，背靠在一颗树上，笑得不小心拉扯到受伤的右肩，才收敛一些，展露在内心。
微风又袭来，草叶簌簌。严靖泽抬眼望见明亮半月与点点星光，双眸里漾起丝丝春光。
严靖泽：“真到了那一天，你会心甘情愿陪着我吗？”
他突然苦笑，低头随手折了一颗有几片叶子的小草，摘掉一片，小声道：“愿意。”
又摘掉一片，“不愿意。”
“愿意。”
“不愿意。”
…………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到了最后一片“不愿意”的时候，他停下手，愣愣地盯着只剩下一片叶子的小草，不甘地道：“我不信。”
彼时游少卿抱着些树枝经过他身旁，看到他背靠树木双目无神地盯着手里一株“身世凄惨”的小草，也不问什么，添了树枝才对严靖泽道：“侧坐，把衣服脱了。”
严靖泽这才反应过来，登时侧对着火堆坐好，慌慌张张地回应游少卿，“啊？啊，好、好！”一边又把小草丢在一旁，双眼流露着十分不舍的神情。
他用左手将衣服一层一层扒开，露出模糊的血肉。游少卿起身走向他，在他身前半蹲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握在断了一半的箭上，另一只手摁在严靖泽左肩，道：“痛也小声喊，别招麻烦来。”
严靖泽双眼落在游少卿的双眼上，听不清而迷迷糊糊地点头回。直到箭拔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游少卿的手，哪知游少卿人已经到火堆前烧着匕首了。
不过一会儿，游少卿就又回来了，小声地对严靖泽说：“里面还有些细木刺，得挑出来，你忍忍。”
严靖泽假装不情愿地“啊”一声，又对上游少卿严肃认真的双眼，退一步道：“少卿，我怕疼，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如今成了王爷竟然开口就喊“怕疼”？
游少卿面无表情地回他，“一只手不够用。”
紧接着没等严靖泽说话，刀尖就入了严靖泽的血肉。
严靖泽吃痛，“嘶”一声，艰难地开口，“少卿，你好狠的心呐。”
游少卿在此时竟然破天荒地对严靖泽浅浅一笑，开玩笑道：“王爷记错了，游某没有心。”
严靖泽瞧见，猛地仰头，失去了痛觉。复垂目时，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靠他极近的游少卿，先是看着头发，双眼下移又盯着人家双目——像个得了痴傻症的哑巴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边游少卿已经挑了几根出来，抬眼跟严靖泽说让他转过身去以方便自己帮他看看后背有没有细木刺，他却只盯着人家不说话。
游少卿只得起身自己走到了严靖泽身后。哪知严靖泽双眼就一直定在他身上，头都要完全转过来了。
游少卿很是无奈地开口，“你能不能坐好？”
严靖泽点头，但仍然看着他。
左耳进右耳出。
游少卿没办法，空出手将严靖泽脑袋推了回去，威胁道：“再看你的肩膀便不要了。”
严靖泽快速地坐好，“要要要！我坐好，少卿你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伤身！”
没了肩膀你的脑袋要往哪靠啊我的好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