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秋雨扑进走廊，鹿汐站在教务处门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教导主任的训斥声混着林夏的啜泣从门缝漏出，像钝刀割过耳膜。

"现在就去联系池鹿汐家长！"教导主任拍桌的声响惊飞窗外麻雀，"校园暴力零容忍！"

鹿汐盯着瓷砖缝里干涸的血渍——那是上周林夏摔落时蹭上的。此刻那片暗红仿佛活过来，扭曲成讥讽的笑脸。她想起昨夜哥哥在机车后座说的话："谁敢动你，哥掀了学校屋顶。"可现在，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鹿汐同学。"班主任李老师推门出来，镜片后的目光像浸了冰，"你父母什么时候到？"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疏白拎着滴水的伞闯进来，校服下摆沾满泥点，镜片蒙着雾气也遮不住眼底寒芒："监控调了么？证人问了吗？仅凭林夏一面之词就要定罪？"

李老师皱眉："沈同学，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我是当事人组长。"沈疏白将U盘拍在窗台，金属撞击声惊得林夏一颤，"今早六点我去保安室拷贝了监控，需要现在播放吗？"

鹿汐猛地抬头。雨丝顺着沈疏白的发梢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肩头洇湿的痕迹像幅抽象画，隐约能辨出是翻墙时蹭的墙灰。

教务处突然陷入死寂。林夏攥着纸巾的手指节发白，泪珠悬在睫毛要落不落："疏白，你宁可相信监控也不信我？"

沈疏白径直走向投影仪。U盘插入的瞬间，林夏突然踉跄着起身："我突然有点头晕......"

"看完再晕不迟。"沈疏白按住她肩膀的力道恰到好处，指尖却冷得像冰。监控画面开始跳动，林夏拽住鹿汐手腕的慢镜头里，能清晰看见她刻意后仰时嘴角的笑意。

"这里。"沈疏白暂停画面，放大林夏右手特写，"她指甲在鹿汐手背留下抓痕前0.5秒，主动松开了栏杆。"

李老师凑近屏幕时，林夏突然尖叫着打翻水杯。热水泼向主机的瞬间，沈疏白用外套兜头罩住机器，手背瞬间烫出一串水泡。

"够了！"教导主任拍案而起，"沈同学，即便有监控，也不能证明......"

"证人要多少？"沈疏白扯开烫伤的纱布，"当时在二楼擦玻璃的保洁阿姨，三班趴在栏杆背单词的七个人，需要我现在去找？"

鹿汐看着他从书包掏出整沓证词，忽然想起昨夜他消失的两节晚自习——原来不是去竞赛培训，而是举着手电在雨里挨个敲门。

林夏突然笑出声，珍珠发卡随着颤抖滚落在地："沈疏白，你以为赢了吗？"她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今早周阿姨给我发的消息，要不要念给大家听？"

沈疏白瞳孔骤缩。聊天记录里，母亲的字句化作毒箭：【夏夏放心，阿姨绝不会让那个小太妹接近疏白。】

"令堂似乎很赞成我当儿媳呢。"林夏抚过沈疏白僵硬的臂膀，"你说，要是她知道你通宵为鹿汐......"

玻璃碎裂的脆响打断她的话。鹿汐怔怔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保温杯不知何时摔了出去，热水在沈疏白脚边蒸腾起白雾。

"鹿汐家长到了！"教务员探头喊道。

鹿衡踹开门的力道震落墙灰，黑色皮衣挟着室外的风雨。他目光扫过妹妹通红的眼眶，反手扯下墙上"文明校园"的锦旗擦靴子："哪位要训我妹？"

教导主任的茶杯盖咔哒作响，李老师下意识后退半步。鹿衡踩着锦旗走到林夏面前，沾泥的靴尖挑起她下巴："老子混西街时，你还在玩洋娃娃呢。陷害我妹？"

"鹿先生！"教导主任终于找回声音，"请注意......"

"注意个屁！"鹿衡甩出手机，视频里林夏正往校服洒红墨水，"昨晚我兄弟拍到这位好学生在器材室自导自演，需要投影吗？"

沈疏白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猩红。鹿汐这才发现他烫伤的手背已溃脓发炎，体温高得吓人。

"去医院。"她拽他衣袖的力道像抓住救命稻草，"现在就去。"

沈疏白摇头，从书包底层摸出药瓶吞了两片退烧药："真相还没......"

"真相就是你烧到四十度还在逞强！"鹿汐突然吼出声，眼泪砸在他滚烫的手背，"沈疏白你个大笨蛋！"

教务处鸦雀无声。鹿衡挑眉吹了声口哨，林夏的指甲抠进掌心渗出血丝。沈疏白低头看着哭到打嗝的少女，忽然伸手将她按进怀里。消毒水味混着薄荷气息笼罩下来，他下颌抵着她发顶轻声呢喃："别怕，我在。"

窗外惊雷炸响，盖过林夏撕碎证词的脆响。鹿汐攥紧他染血的校服下摆，忽然发现他心跳快得离谱，震碎所有强撑的冷静。

最终是鹿衡拎着林夏去校长室"喝茶"收场。沈疏白倚在医务室床头输液时，鹿汐正用棉签给他涂烫伤膏。药膏抹过手背狰狞的水泡，她听见他压抑的抽气声。

"疼吗？"她问。

"你哭的时候更疼。"他指尖拂过她红肿的眼皮，"这里。"

鹿汐棉签掉在地上。点滴管里的药水突然沸腾般冒泡，原来心动是有声音的。她慌忙去捡棉签，却被沈疏白勾住小指："鹿汐。"

"嗯？"

"闭上眼睛。"

她顺从地阖眼，听见药瓶相撞的叮咚声。沈疏白的呼吸拂过耳畔，清凉的药膏涂上她被抓伤的手背："以后受伤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会疼。"

鹿汐睁眼时，看见夕阳穿透他泛红的耳尖。沈疏白正低头给她缠绷带，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翳，仿佛栖息着欲飞的蝶。

那晚鹿汐蜷在宿舍床上，给沈疏白发去第38条消息：【药苦不苦？】。手机亮起的瞬间，对面秒回：【你给的糖很甜。】

她摸出枕头下的薄荷糖罐，发现不知何时被塞满折成星星的糖纸。展开最新的一颗，上面画着戴眼镜的小人背对暴雨，怀里护着炸毛的猫咪。

雨声渐歇时，鹿汐终于读懂《苏格拉底的一生》第38页的潮湿折痕。原来最隐秘的告白，是"我愿做你永不下坠的支点"。

晨跑时的雾气还未散尽，鹿汐咬着皮筋扎头发，余光瞥见沈疏白在跑道尽头压腿。他换回了金丝眼镜，烫伤的手裹着纱布，晨光中像只优雅的鹤。

"组长早！"她蹦过去，书包挂件叮当作响。

沈疏白自然地接过她的保温杯："红糖姜茶，55度。"触到她指尖时皱眉，"又忘戴手套？"

鹿汐嘿嘿笑着去掏书包，突然僵住——手套正躺在沈疏白掌心，内侧缝着"CX"缩写。

"你什么时候......"她耳尖发烫。

"昨夜。"沈疏白给她戴手套的力道像在对待易碎品，"医务室值班老师教的针线。"

鹿汐看着他纱布下渗血的指尖，忽然把脸埋进他围巾里："沈疏白，我好像生病了。"

"嗯？"

"看不见你就会心慌。"她声音闷在羊绒纤维里，"这是不是叫......依存症？"

沈疏白僵在原地。早操铃声恰在此时响起，他抬手将她翘起的发丝别到耳后："巧了，我也是患者。"

两人并肩跑圈时，鹿汐偷偷打量他泛红的耳尖。沈疏白调整呼吸的频率与她同步，仿佛他们的心跳早已签下秘密契约。

午休时的天台风很大，鹿汐啃着沈疏白做的便当，米粒粘在嘴角而不自知。沈疏白摘下眼镜擦拭，忽然倾身靠近："别动。"

鹿汐屏住呼吸。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巾传来，擦过她唇角的动作比对待实验标本更虔诚。远处传来宋书淮的口哨声，沈疏白却将她的惊呼封进掌心："闭眼。"

她顺从地阖眼，听见他掏出什么东西的窸窣声。再睁眼时，颈间多了条银链，吊坠是烧杯形状的迷你相框，里面嵌着两人在医务室的合影。

"定情信物？"她故意问。

"报警器。"沈疏白点开手机APP，烧杯立刻闪烁蓝光，"再有人欺负你，我会比警察早到十分钟。"

鹿汐摸着微烫的吊坠，忽然想起昨夜他通宵调试程序的键盘声。原来某些人的浪漫，是写进代码里的守护。

放学时暴雨突至，鹿汐站在教学楼门口等沈疏白拿伞。林夏突然从身后贴近，香水味甜得发腻："你以为赢了？"

鹿汐摩挲着烧杯吊坠："至少不用活成阴沟里的苔藓。"

"知道沈阿姨为什么讨厌你吗？"林夏的笑声混着雨声，"她丈夫酗酒，最恨混混。而你家......"

"而我会让她知道，"沈疏白的声音如利剑劈开雨幕，"鹿汐是照进沼泽的光。"

他将鹿汐护进伞下，伞面倾斜的弧度刚好挡住所有恶意。林夏在雨中尖叫着撕碎成绩单，纸屑被雨水冲进下水道，像她溃败的骄傲。

鹿汐缩在沈疏白怀里数他的心跳，忽然发现伞柄刻着小小的"CX"。她偷偷将两人的名字缩写叠成纸船，放进他装满星光的玻璃罐。

那夜沈疏白在日记本写道："她教会我伤口可以开花，而我愿做永不锈蚀的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