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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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的松树忘了翩,麋鹿猿猴纷纷驻足,望着狐狸洞内仿佛失了魂的小狐狸,你一言、我一语,劳心不已。
“……走了?”
“景阳冈山万般好,云云娘子为何不愿,非要回那污浊的人世?”
“可怜松松……”
夕阳西下时,松风阵阵,催群猴群鹿还家。
松松徐徐走出狐狸洞,如往日那般,倚着松婆婆,眺望孤雁层峦、远山暮影,恍惚间生出迷茫,昨日的落日熔金是何等恢弘壮阔,今日的暮云舒卷、层峦叠翠如何成了灰白?
“婆婆……”
他垂下眼帘,耷拉着耳朵,良久,尾巴尖戳戳心口,喃喃几不可闻。
“……疼。”
古松轻摇摇,落下夕照斑驳,拥住他周身,松婆婆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松松是怕云云不是同族,终将别离,还是怕从今往后再见不到云云?”
微微支起的狐耳蓦然垂耷,狐狸尾巴左右拂扫、轻轻打转。
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炊烟四起,暮鸟归巢时,松婆婆听见风里几不可闻的呢喃。
“可她不愿……”
松风袅袅,松枝如栉。
松婆婆温柔的声音伴着晚风徐徐响起:“松松可还记得,约莫两百年前,那只时常在松婆婆身上游来荡去的猕猴?”
“猕猴?”松松仰起头,神情迷茫,“记得,婆婆怎得突然提起他?”
“他欢喜松松毛色雪白,每日掏了鸟蛋,奉至松松洞前,三月雷打不动……”
婆婆还在絮叨旧事,松松眼里横过一丝赧然,搡了搡松木干,神情窘迫:“婆婆明知我烦他!”
“是了,松松最烦他自作主张。”
树下沙沙一阵松叶雨,依稀松婆婆忍俊不禁,斜出松枝轻拍了拍他肩头,依旧不紧不慢道:“他每日来回奔波,掏来最新鲜的鸟蛋奉至松松面前,不为别的,只为那鸟蛋是他欢喜。可他却不知,松松从来不用鸟蛋……
“松松自小聪慧,切莫学那猕猴耿直……要讨人家欢喜,当问对方欢喜什么,而非松松中意什么。”
——景阳冈的日子再如何无忧无虑,只于小狐狸松松,而非云云。
树冠间洒落的晚照随风摇曳,潋滟宛如晚夜星河。
昨日今时两厢交汇,猝不及防的,松松脑中忽而浮现出云云醉酒那夜的场景——
相识至今,云云从不曾那般快乐。
半醉半醒时,他曾开口问云云,除却即将到来的生辰,何事让她如此开怀?
彼时的云云醉眼惺忪,眼里荡着从不曾有过的轻柔与缱绻,剪瞳流盼,耳语呢喃——
“……为此间有牵挂……为,终于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行走在热热闹闹的人间!”
昨日呢喃言犹在耳,想起彼时晚月清晖下的明眸笑颜,松松只觉自己的心再次不由自主,砰砰砰——砰砰砰——聒噪的不可思议。
云云早将真心吐露。
她真心所求,是人间烟火,是光明正大。
而他所求……
清亮的狐狸眼倏地一颤,松松骤然直起身,仰头望着松婆婆,朗声道:“婆婆,松松明白了!”
——回不回景阳冈从来并非紧要,他真正在乎,是云云能否得偿所愿,能否随心自在!
“沙沙沙——”
晚照下的长风是从不曾有过的舒爽怡人。
落落松针结织成网,编成一只笠帽,落在急急忙忙起身的小狐狸头上。
小狐狸甩甩头,背起了行囊,听习习而过的风里松婆婆一如既往的切切叮咛。
“护她周全,也护好自身……婆婆在山上等你们回来……”
“好!”
松松轻一颔首,迎着落日恢弘,朝潘月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