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沿海小镇的天气已经慢慢回暖,安吾睡前把窗户打开露出缝隙,被早晨的清冷唤醒后,柜子一旁的闹钟显示是四点四十。
安吾被梦境折磨得了无睡意,想起舅舅舅妈之前每逢这段时间,都会摘来几枝山茶,欣赏它们最后的花期,还会把刚绽放的绣球花摘下。数不清的日子在清晨的雨雾里,季节绽放在温暖的室内,家人在桌旁一同迎接新的一天。
沿海小镇的清晨湿冷,远远有辆车驶来,车灯划破清晨的宁静,稳稳停在小屋门口。
管家衣着整洁的西装,带着几名佣人走近小屋院子里,低声吩咐:“景吾少爷的今日早餐务必准备妥当。”
“是。”
小院斑斓的花墙旁,有个白衣飘飘的人影,管家一时惊讶于此景,等到定睛一看后,才发现只能是那个人。
“莫里小姐。”
女孩穿了件白色长裙,墨黑的长发如瀑直下,愈发衬得皮肤白皙,看到来人后目光停驻,犹如一汪月光倾泻。
“早安,我等来这里给景吾少爷莫里小姐准备早餐。”
【好】
不怪她能牵动情绪,这么美丽的人间造物,光是看一眼就能使人心情愉悦,如果还能留在身边……那只能说景吾少爷的表现还是太克制了。
“清晨太冷,莫里小姐,我们还是回屋吧。”
女孩拿出一捧粉的蓝的红的花束,手也沾了露水,她做手势:
【好看吗,他会不会喜欢?】
这个“他”不言而喻,管家递过来一只手帕,在安吾接过后俯身行礼:
“会的,小姐,只要是你送给少爷的,他都会喜欢的。”
女孩嘴角微微上扬,都说鲜花衬人,这束花却显得她面色惨白,仿佛一碰就消散的黎明。
之前的那束玫瑰,安吾每每想起都会遗憾,把自己的情绪而宣泄在物件上,实属无能。况且,在她留下昨日的照片后,那种矛盾的情绪,原因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因为安吾的心扉不可自已被迹部占据,缓慢渗透,纵使她明明是弱势的那方,纵使做伴读不过是任务,这又有什么关系,万千因果循环都会指向同一个可能。
阳光总会划破黑夜。安吾拿着那束花,看着东方透出的白光,不知为何心生不舍。
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沿海小镇似乎天亮的要早,迹部醒来之时,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隙挤进来,铺撒在床头。
本以为小屋设施会让他苦恼,没想到这个房间却意外地舒适,床榻松软恰当,附近环境静谧,清晨只有邮递员自行车铃铛的声响。
他起床时恰巧六点,传来隐约的钟声,迹部前去打开窗户,海风裹挟着潮意还有教堂的钟声扑面而来。
是了,他昨晚作为客人留宿在安吾外祖母家。想到这里,迹部的脸上就不自觉洋溢着笑意。在校园外还能和她见面,简直太棒了。
“今早前去教堂登记的商人,似乎比以往要多。”外祖母端着玻璃茶壶从厨房出来,“一年到头,还是烟花祭热闹啊。”
安吾点头,看着外祖母倒满一杯牛奶,然后放在她面前。她还没准备反对,外祖母就眼神命令她不许耍赖找借口。
“我来迟了,早上好,老夫人,早安,莫里。”
少年收拾妥当,从楼梯处走来。他穿了一件黑衬衫,领口袖口处有繁复华丽的皱褶花边,却因内敛的黑色而尽显熨帖,白色长裤更衬得他长手长脚。
“早啊,小景,昨晚睡得还好?”老夫人的笑容让湿冷的早晨变得暖烘烘,迹部余光扫到,竟觉得看向他的安吾似乎带着笑意。
小屋不是传统的日式家居,带着些西欧元素,尤其是墙边巨大的壁炉烟囱,他都能想到西方圣诞节一般的场景。管家帮忙移开座椅,迹部入座:“感谢老夫人款待,体验很好。”
“那我不客气了。”
这样温馨的场景,就如安吾记忆里的一样,不外乎对面的小川改成了迹部。被噩梦刺激了一早上的神经,意外地在看到迹部后就平稳了下来。
似乎只是面对面坐着,也能抚平蜷缩了一整个寒夜的不安。
之前迹部只是看到她后心情就会好很多,她现在倒是感同身受,因为安吾到那个阶段了。
“插花很漂亮。”迹部突然开口说道,花纹繁复的桌布上点缀着花瓶,他根据花朵形状就推断出来源,自家佣人定是选择开得极其艳丽的花朵,这种似繁星点点的绣球花是从未有过的。
“是小里一早剪好的。”
他并不意外,眼前安吾的耳尖肉眼变得透红,前不久刚换的助听器虽足够隐形,但还是在这种幸福时刻,刺疼了双眼。
“小景还真是和你祖父像呢。”
迹部听后一愣,老夫人还认识他祖父吗,怎么没听家里人说过,安吾也不曾提起,他似乎未曾考虑到这种场景,于是开口问道:“您……认识祖父?”
老夫人笑而不语,这时外面路过一队人,在大声讨论着小镇的烟花祭,十分热闹。
她的目光越过窗户,又投注在安吾身上:“小镇烟花祭到了,小里,你作为东道主,可要替我好好招待客人哦。”
安吾点头,迹部探知的想法被打断,一时有些滞空,看到面前的安吾后才回过神:
“啊恩,请多关照,导游小姐。”
这个称呼莫名让她心口的大石晃动,毕竟昨天在教堂见面时,她内心的顾虑也未曾退却,昨日在苦恼的伴读身份,已经从迹部口中变成了普通同学。
绝对平等的关系。
安吾并不知道迹部是否有意说出这句话,不重要,迹部也不知道为何自那天后安吾会主动靠近他,也不重要。
清晨的日光透过玻璃,倾洒在爱人的眼睛里,他眼中升起的光亮,似要将她魂魄也尽数吸进去。
小镇烟花祭热闹非凡,今日约好一起打球的小伙伴也爽约了,安吾坐在屋檐下,看着草坪上的喷水器,水流折射出七彩的阳光。
檀叔球馆终于迎来了这几年的第一批爱好者,迹部说到做到,果真让成员们来参加集训。安吾就在球场外,架着遮阳伞小憩。
自这几日回到外祖母家,安吾休息时就一直在做梦,檀舅还健在时发生的,以及到冰帝后的,交替着在脑中放映,令她十分不爽。
球场外的一片空地种满了细竹,一同去烟花祭的路上,安吾脚步停驻,看着傍晚时分竹林的阴影,一时入了迷。
恰好满月时分,月光在两人之间缓慢流淌,迹部看到安吾眼中映着一点亮光。
“今晚月色很美。”
迹部说出这句话后就有些后悔,这还是他第一次会这么觉得,可眼前的女孩仿若未闻,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迹部竟感觉到一丝凉意,几片落叶恰巧乘风而起。
远处传来烟花零零星星绽放的声音,临近祭典现场,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行人从二者中间穿过。
迹部往她那里靠近几分,轻轻拉起她的手,还未来得及开口,迹部就感觉到手腕一紧,冒着光的红绳紧缩着,让他心下猛地一颤,被迫松开手试着去拉扯红绳,几乎同时,迹部眼前的安吾犹如断了提线的木偶,重重摔落在地。
恰巧头顶上绽放出一连串的烟花,远处传来人们庆祝祭典的欢呼声,迹部在烟花的亮光下,看到安吾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莫里!”
“你怎么了醒醒!”
安吾逐渐失焦的视线,出现一行字,配着呕哑噪杂的声音,将意识咔咔剪碎:
白偶,请归主。
远处教堂的钟声在她耳边回荡,头疼欲裂,十分奇怪的是,她只能感觉到迹部的触碰,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尽管他是如此焦急,安吾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抬手要去触摸他的脸。
【我太阳般的爱人,请不要哭泣。】
如果自相遇起,这就是一场虚幻的梦,安吾想,能遇到迹部,就算是梦,也太好了。
小镇的烟花祭热闹非凡,人们穿着整洁正式的和服,在烟花下携手同行,海边星空下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
在温馨的氛围下,女孩面目祥和地躺在他的怀里,不顾一切地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