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死后没几年,王翠花的父母就因心病,郁郁而终。
王婆说这一家人死了多年,后面政策变革,王翠花的父母被安置在某处墓地,只有王翠花这一座孤零零的旧坟立在田地里。王翠花的存在在时间的长河中涤荡,如今很少有人记得每年祭拜一下这个可怜的姑娘。
邱时予径直朝王翠花的墓碑走去,竖立在坟墓前的木板已经腐朽,上面镌刻的文字大多变得难以分辨。
他蹲下指尖轻轻擦过坟前本该放着祭品的条台,泥灰积赞了厚厚一层,少说有半年没人来着打理过。
可这就奇怪了,王翠花墓碑后的堆积的泥土包明显与田中泥土的颜色不同。
茄子开花需要20天左右,一个月前有人在这片田里翻土播种,耕植过的土地呈浅棕色,两边没被翻新的土面上带着青苔。王翠花的坟包多了些许灰白色,混着从较深的土层里带出来土块。
都说坟头两添土旺人,老一辈的注重风水,应该会选用黄土为王翠花安葬。而那些雨打风吹多年的黄土会变得干燥,颜色应该越来越浅。再联系近几日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王婆抽完烟便哼着小曲往回走,邱时予趁机摸了一把坟头土,还有点湿。
“胖子,回去吧。”邱时予这话是说给王婆听的,等人散了,他又说要再去一个地方。
张庞看到熟悉的歪脖子路灯,一边抱怨一边跟邱时予来到一处平房。邱时予招摇的路过王建国家的大门,直奔曾经关押张露的房间。
张露那间屋子的窗户玻璃不知何时贴了遮光贴纸。邱时予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仍看不清室内的情况。张庞跟在兄弟后面也像做贼一般,小说道:“喂,你干嘛呢。这屋里有什么好看的?”
张庞转念一想。
难不成邱时予的小情人就住在这里?要不然邱时予哪儿来的胆子偷摸摸看别人的家。
“窗纸没贴好,从缝隙说不定能看到什么。”张庞提醒道。
邱时予眯起一只眼睛对准窗纸留下的细缝,学着野猫对着窗户又叫又挠。
张庞一看这还是他认识的邱时予吗。张庞刚想开口让邱时予回头重新测一下MBTI,邱时予忽然阴沉着脸拉着张庞快步离开。
“快报警,我看到里面关着个疯女人。”
“啊?”张庞惊愕道,“不是你女朋友?”
邱时予没再解释,一边示意张庞赶紧回去取车,一边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拨通,邱时予没等那人反应,就说匿名举报仓源县某某屋中非法囚禁一名女子。
汤晓峰再次确认是陌生人打来的,冷厉道:“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邱时予不耐烦道,以前不也说过:“是穆队长告诉我的。”
穆肖就在汤晓峰旁边整理匿名举报的线索,汤晓峰捂住听筒问穆肖:“老大,你啥时候留的我号码?”
穆肖手上正忙着,眼神示意汤晓峰继续说。
汤晓峰还想再和邱时予确认一下,手上的通话已经断开,只显示了个拨通的时间。
穆肖说:“拨回去。”
“打不通,显示手机关机,是不是开飞行模式了?”
穆肖默然地敲着桌面,队里的老人听到这完全没有规律可言的敲击声,全都默契地忙着手中的事情。只有汤晓峰身上压力山大,他现在是该联系仓源警方,还是……
“我去和仓源警方交接。”穆肖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啊?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就好。”汤晓峰想说一通电话就能查明白的事情,穆肖却没有让步的意思。
等穆肖走后,姚荣荣搓着胳膊担忧道:“你们不觉得今天气压特别低吗?”
单飞凡一脸单纯地查看天气预报:“是不是要下雨的原因?”
姚荣荣想起穆队从早上就紧绷着的脸,无奈耸肩:“谁知道是什么原因。”
另一边,邱时予让张庞开车先回去,张庞放心不下这个朋友。
邱时予说:“一会儿警察就到了,我这个报案的不得配合警方调查?”
张庞嘴硬:“那我和你一起的,我一个人溜了反而有嫌疑啊。”
邱时予深深看了胖子一眼,他还没想到胖子如此重情重义。胸口里封闭孤寂的心灵像被羽毛扫过,邱时予很容易害羞,耳根通红地说:“别站在这里等。一会儿被这家人发现了,我们谁也跑不了。”
“那咱去哪儿啊?”
“你先呆在车上,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就来。”邱时予眼神示意胖子不会连这点时间也要粘着他吧。
胖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快去快回。”
村里里面的小卖部,就是某个面朝道路的村民开的。店铺和老居民楼的车库差不多大,灰蒙蒙地玻璃柜里摆着几包烟,后面货架上是积了不少灰的饮料。看店的老太太一看到陌生人进来立马斜着眼睛,拿鼻孔看人。
邱时予爽快地买了两瓶水,两条中华。老太太报的高价,邱时予问也没问干脆地付了钱。现金拿在手里,老太太呼出一口浊气。
“对了。你这儿有没有工具。”邱时予想要个锄头。
老太太想了想,给了邱时予一把需要拿在手里慢慢铲的镢头。
“送你了。”老太太难得爽快道。
邱时予道了谢,又要了个红色塑料袋拎着一袋东西朝田里狂奔——王翠花的墓地最近被人动过土,邱时予察觉后心中惊喜交集,像是一路的摸爬滚打得到回应,他终于触碰到新的剧情。
下午的太阳低垂在天际,散发着炽热的红光,天际像是要被这通红的太阳点燃。邱时予向着太阳的方向奔跑,塑料带发出欢快地声响。
邱时予来到王翠花的墓前,大喘着气,看了一眼时间,估计胖子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他手机关机,不用担心胖子会给他打电话,没有人知道他的准确位置。
邱时予冷笑着,没有一丝犹豫地挖开王翠花的坟墓。
各种各样地原因交缠在一起,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路过王翠花的墓地,夕阳下只有小小的木牌凝视着青年的头顶,热风吹乱了发丝。
邱时予发疯般挖着,几铲子下去,几乎直不起腰来。
铲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费劲。半人高的土包,挖了接近两个小时,才露出木头盒子的一角。小而方正的木盒在手机的照明下流淌着金光,就像天上的星河一般。
王翠花的父母在女儿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倾家荡产。
金丝楠木耐腐、避虫、不易变形。小小的盒子满是父母对孩子倾注的爱意。
邱时予深吸口气,手在衣角擦拭干净,慎重地拿起木盒打量,他打开木盒,隐藏在月色下的眼睛骤然透出一股冷意,捧着木盒的手在微微颤抖。
木盒中竖放着一个腌菜的玻璃罐子,白白胖胖的罐子里面装着浑浊的液体,拳头大小的东西在罐子中起伏——是一颗心脏。
原本鲜红的心脏不知道在液体中浸泡了多久,颜色和染色的液体一样呈现出棕褐色。
邱时予脱力一般坐在土地上,正当他手足无所的时候,几道灯光照亮了田野,有人大喊道:“他在那里!”
“邱时予,你丫要吓死我吗?”张庞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邱时予的面前,邱时予木讷地抬起头,目光轻轻扫过张庞,虚弱又坚定地看向张庞身侧的男人。
穆肖对上邱时予的目光,心中思绪翻腾。
邱时予显然知道他是谁。
只是穆肖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邱时予扯上的关系。
邱时予低下头,有人将他拷起来,有人忙着保护现场。
邱时予还是第一次坐在审讯室中,手腕的枷锁拷在椅子上,勉强能把手抬到桌上放着。审讯室内惨白的顶光映得青年的脸色越发苍白,邱时予被带到仓源派出所就没再开过口。
女审讯员的目光犀利:“邱时予是吧?能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刨王翠花的坟吗?”
邱时予看着渗入指甲缝里的泥土一语不发。
有人走了进来,示意审讯员换人。
邱时予余光瞥见是穆肖,这才把目光放正了。穆肖负责唱红脸,示意另一个审讯员将录音录像关了。
“这不太合适吧。”审讯员虽然为难,却在看到穆肖的手势后选择照做。
审讯室里还有更为隐蔽的摄像头,穆肖悄摸给审讯员看了一眼兜里的录音设备,只有邱时予傻呵呵地,姿态比刚才放松了些。
审讯员一看这招有效,立马乖乖准备起询问笔录。
“我们之前见过面吗?”穆肖的开场没什么心意。
邱时予坚定地看着穆肖的眼睛,灰黑色的眼底宛如幽静的古林,散发着危险的信号。穆肖之前从未用这样的眼神打量他,邱时予忽然有些畏惧起来。他不确定穆肖是否还能像之前一样默默信任他。
而且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竟然是在审讯室中。
邱时予苦笑着摇头:“给你添麻烦了,穆队长。”
“嗯。”穆肖没有否认,“你的朋友已经全部交代了,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从你骗他去买水开始讲。”
邱时予想了想,说:“买水是真的。我和胖……张庞分开后,先去最近的小卖部里面买了矿泉水和烟。”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王翠花的坟墓有些奇怪,因为实在在意,就又买了镢头。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王翠花的坟地里面没有尸体,骨灰盒里面装的是……”
穆肖淡定地补充道:“是白酒泡的心脏,你继续说。”
邱时予怔愣了一瞬,白酒啊,还以为是福尔马林之类的。
“能查到心脏的来源吗?”邱时予说。
穆肖嘴角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那笑意转瞬即逝:“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