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打开,沁人心脾的异香飘散,野人们纷纷跪地,虔诚地跪拜起来。
谢云间在高地上看得清清楚楚,冰棺之中躺着一朵头颅大小的赤色花朵,花瓣血红,边缘呈细密的锯齿状,茎极纤细,分成无数分叉,如同细密的血管,密密匝匝地缠绕在冰棺之上。
谢云间悚然一惊。
这的确是赤血天星仙草,但却经过了二次变异,血管似的花茎吸食鲜血,因此明明无根,却仍能开得极其妍丽,生机勃勃。
野人们跪拜完毕,抬起冰棺,虔诚地放到了火堆之上。
燎燎的烈火灼烧冰棺底部,赤血天星仙草仿佛活了过来,血红的花瓣舒展,慢慢支棱了起来。
几个野人提着麻绳,狞笑着走向杏林门人,杏林门人吓得浑身颤抖,拼命往后挪去。
沈飞挪得最快,却被野人精准地拎住后领,头一个被绑上柱子,抬上了火堆。
沈飞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刚想大声呼救,却被一只野人撕了衣袂,塞在了嘴里。
杏林门人看得清楚,自家大师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一个个兔死狐悲,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高地之上,赤药谷和临时散修门既怕野人,又怕符佰烟,全部如同拔了舌头的鹌鹑,缩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谢云间看着被绑起来的杏林门人,皱起眉头,往前走了一步。
“在这等着。”符佰烟伸手拦住谢云间,淡淡地说道。
谢云间脚步一顿,符佰烟已经悄无声息地飞掠起来,夜幕之中,符佰烟一身玄衣,如同一只黑色的枭鸟,从高地上一跃而下,一脚踩在了绑着沈飞的柱子顶上。
“喂……”
谢云间话没说完,默默咽了下去。
小心衣裳。
装模作样,可别出糗了。
火舌舔舐着沈飞的脚底,沈飞又热又痛,被浓烟熏得泪眼朦胧,意识迷离之际,忽然感觉柱子一震,抬头看去,玄黑的衣袂飘扬,自家掌门正低着头,面容如同霜冻一样冷酷。
“呜呜,掌门,我要死了,但是死前咋会看见你啊。”沈飞泪眼婆娑,“一定是太热了,才会想起你死人一样的冷脸,给我降降温。”
符佰烟的表情一僵,周身的气场更冷了。
连火焰都弱小了许多。
“呜呜,谢谢掌门。”沈飞呜咽道。
火势弱小之后,众人都看见了站在柱子顶上的符佰烟。
“掌门!”杏林门人欣喜若狂,纷纷高声呼喊道。
野人们盯着破坏祭祀的符佰烟,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沈飞愣愣怔怔,还没反应过来,符佰烟已经不耐烦地一脚踹倒了柱子,麻绳散落,沈飞一头栽了下去。
展流舒急忙去接,奈何沈飞下落极快,与展流舒还差一段距离,却不偏不倚,直直向凌潇雨砸去。
凌潇雨下意识伸手去接,“砰”的一声,沈飞重重落在了凌潇雨怀里。
凌潇雨脸色一黑,将“青宇”后期的灵力全部灌注在双臂之上,才勉强接住高大的沈飞,双脚却陷入地面,泥土淹没到了小腿中间。
“凌潇雨?你怎么抱着我,难道我已经投胎了,这辈子你是男的,我是你老婆?”沈飞头昏脑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到凌潇雨模糊的面孔,口不择言道。
“……”凌潇雨默然片刻,像被火烧了一样把沈飞丢了出去。
刚刚奔来的展流舒脚步一顿,扶住七荤八素的沈飞,忽然庆幸自己跑得慢,不然被大师兄认作丈夫,这种阴影一辈子都抹不掉了。
“沈飞,你脑子有洞。”凌潇雨咬着牙齿,用力拔出陷入泥土的小腿,一字一顿地说道。
*
“敢动我的宗门,看来你们活够了。”
符佰烟单手负于背后,灼热的火苗在他的寒芒下虚弱不少,热浪鼓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把沈飞蒸得神志不清的火焰不甘地翻涌,符佰烟却连一滴汗水都没有流下,整个人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
“这个祭品很强,一起上!”为首的野人嚎叫一声,立刻有几只野人飞奔过来,把符佰烟站着的柱子用力推倒了。
柱子轰然倒塌,符佰烟轻飘飘地落下,落在了杏林门的中央。
杏林门人绝处逢生,纷纷喜极而泣,扑到了符佰烟身旁。
符佰烟却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脸上明晃晃写着“累赘”二字,杏林门人还没来得及羞愧,符佰烟已经一脚一个,把杏林门人踹到了半空。
女弟子是用手扔的。
沈飞第二次体验腾云驾雾,迷迷瞪瞪地飞在半空,然后“扑通”一声,重重跌在了高地上,啃了一嘴草。
楚枫华看着摔在他面前的沈飞,默默后退了几步。
杏林门其他人还算正常,在半空运起灵力,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高地之上。
“小师妹!”展流舒见到谢云间,又惊又喜,说道。
“你们掌门挺记仇啊。”谢云间满脸无奈,望着负手而立的符佰烟,说道,“明明只要拿到了赤血天星仙草,我们所有人立刻就会被传出异界,他偏偏要揍那些野人一顿。”
“啊?”展流舒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接连响起,一只只巨大的野人连符佰烟的衣角都没碰着,便纷纷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掌门!小心他们的迷药!”四师姐周瑛扯着嗓子喊道。
他怕迷药?
谢云间差点笑了,连忙捂住嘴巴,神情微妙。
若是修到岐黄,还惧怕区区迷药,那符佰烟就必须得对她恭恭敬敬磕几个头,说他埋没了医修功法,徒儿不孝了。
“你们不是问我的门人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吗?”
符佰烟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那我问你们,你们是喜欢活着进麻袋呢,还是死了再进?”
“活,活着进,活着进!”
野人们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主动钻进麻袋里,五颜六色的麻袋不一会儿便被装得鼓鼓囊囊,一刻不停地颤抖着。
符佰烟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群野人,随手一挥,滔天的火焰应声而灭,符佰烟随手拎着冰棺的一角,飞到了高地之上。
赤药谷和临时散修门都看呆了,目光发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谢云间虽然见过赤血天星仙草,但冰棺中的赤血天星仙草经过两次变异,妖异至极,谢云间身为医仙,心痒难耐,忍不住凑了上去。
赤血天星仙草经过复苏,却没有得到鲜血浇灌,锯齿花瓣颤动着,似乎在表达着出离的愤怒。
“野人为什么供奉它呢?”凌潇雨挨着谢云间,问道。
“看,花心。”谢云间指着赤血天星仙草的花心,其中一个未成型的血滴摇摇欲坠,“估计就是这个吧,那股异香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这血滴蕴含着极大的能量,这些野人说不定就是喝了它,才发生了变异。”
“也许之前同我们一样,都是正常人。”符佰烟冷冷地补充道。
凌潇雨脑海中浮现出野人浑身毛发的高大模样,猛地打了个寒战,沈飞忽然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拉住了她的衣袖。
“大家都死了吗?”沈飞口齿不清地问道。
凌潇雨脸一黑,符佰烟蹙眉,谢云间忽然感觉头皮一阵刺痛,一根乌发已经被符佰烟拔了下来。
你是没有头发吗?!
谢云间愠怒,还没想好如何符合身份地表达不满,就被沈飞痛苦的惨叫震得忘了要说什么。
符佰烟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神,仿佛什么都没做。
一根坚韧的发丝针从沈飞的百会穴狠狠扎入,使他清醒的同时,也带来了碎颅般的剧痛。
沈飞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周围想笑又不敢笑的众人,忽然觉得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天际渐渐出现了一抹红色,如血般的太阳悄悄游了出来。
天要亮了。
谢云间眯着眼睛,眺望天际,忽然觉得血红的太阳之中,好像有个移动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惨叫声从远处传来。
还有点耳熟。
赤药谷的小辈们纷纷脸色变了,大胆的几人站起身来,向天边看去。
“别追了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喊声越来越近,赤药谷的小辈们面面相觑,大师姐气沉丹田,冲着黑点不确定地喊道。
“二长老?”
“别过来,梼杌正在追我!”二长老遥遥地回应,“快去找赤血天星仙草,只有找到它,启动阵法,我们才能离开!!!”
符佰烟视力极好,一眼看到了梼杌的秃顶和二长老屁股上的兽毛。
“这是……关玄止干的?”符佰烟立刻明白了什么,厌恶地皱眉,低声自语道,“下三滥的手段,让别人吸引凶兽的注意,自己跑得倒快。”
“符,符掌门。”赤药谷大师姐期期艾艾地说道,“赤血天星仙草……”
“属于杏林门。”符佰烟冷冷地说道,“我以临时散修门的身份报名,不算杏林门违规吧?”
“对对,大佬是跟我们一队的,算我们临时散修门违规。”临时散修门急忙应承道。
赤药谷大师姐脸色很差,却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承认,是杏林门赢了。”
“好。”符佰烟点头,转向杏林门命令道,“随便出个人,拿着赤血天星仙草走吧。”
此事本应大师兄沈飞出面,奈何沈飞刚丢了大人,脸红得像是涂了胭脂,凌潇雨叹了口气,推了推谢云间。
“小师妹,若不是你找来掌门,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凌潇雨真诚地说道,“你去拿吧。”
谢云间听了,眼睛发亮,立刻点了点头。
赤血天星仙草修复灵根,她还想着怎么私吞了呢,如此正好,先拿到手再说!
谢云间拿到仙草的一瞬间,阵法启动,众人眼前一黑,浑身传来熟悉的剧痛。
“太好了,阵法启动了……”旷野之上,赤药谷二长老几乎喜极而泣,“虽然阵法失衡,会把我们传送到随机的地点,但是终于能回家了……”
梼杌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向前一跃,却扑了个空。
头顶传来凉飕飕的感觉,凶兽看着原地消失的二长老,发出了极其不甘的巨大咆哮声。
*
赤药谷,地下密室。
谢云间抱着赤血天星仙草,睁开了眼睛。
空荡荡的地下密室,阴阴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
符佰烟刚刚整理好衣衫,见谢云间醒了,掀了掀眼皮,算是打了个招呼。
“随机传送,不过这里药味浓郁,应该还在赤药谷。”符佰烟漠然道。
“……”
她看出是随机传送了。
可是为什么又是他们两个独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