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符佰烟语气极其冷冽,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但那可是谢云间,哪怕符佰烟再可怕,她也不会有半分畏惧之心。
只不过不想让他认出真身而已,伪装一下表面罢了。
谢云间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撑着符佰烟的胸膛,慢吞吞起身,不料由于奔波半夜太过疲惫,手臂一软,手掌打滑,“扑通”一声摔了回去,“砰”的一声,脑门重重磕到了符佰烟的下颌。
额头碰撞下颌,谢云间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符佰烟虽然面色无异,但谢云间知晓,他肯定也痛得不轻。
经此一遭,谢云间尴尬得脸红,急忙使了力气,拽着符佰烟的衣襟起身,这次倒是没有手软,可是在一声突兀的裂帛声中,谢云间和符佰烟的表情都变了。
孽徒!你能不能买点耐造的衣服!
谢云间欲哭无泪,目光触及符佰烟从领口一直裂到腰间的衣衫,皎洁的月光下,半掩在衣衫中的胸腹若隐若现,如同上等的玉石般干净而坚硬。
谢云间唰地弹起身来,目光乱飘,脸上莫名浮起了一大片红晕。
忽然,谢云间的余光瞄到了一个细微的反光,在符佰烟裂开的衣衫中一闪而过。
嗯?
那是什么?
虽然听说有很多奇人异士在身上打孔钻钉子,但谢云间觉得自家徒儿哪怕黑化了,也不该有这个爱好。
谢云间怀疑自己看错了,刚想仔细瞅瞅,符佰烟已经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衫,牢牢遮住了露在外面的肌肤。
很好,很守徳。
谢云间满意地点了点头。
“家贼难防。”符佰烟冷冷地开口,“哪怕是气修九转,也无法突破我的护身阵法。谁知你我灵力同源,阵法失效,才让你有机可乘。”
什么叫有机可乘?
她什么都没做吧?
不过原来如此,符佰烟设下阵法,陷入深度冥想,却被她突然打断,导致气息逆流,刚刚没有立刻推开她,恐怕是动弹不得了。
“异界危险,你为何要在这里深度冥想?”谢云间皱眉,不解地问道。
符佰烟没有回答,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谢云间的心突然狠狠一沉,明白了什么。
深度冥想,对外物全无感知,异界凶险,符佰烟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以符佰烟的能耐,没人能伤得了他。
所以他不得不深度冥想的理由……
恐怕是为了长生。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灵药尚未集齐,符佰烟只能每日深度冥想,来延缓衰老的速度。
想通此事之后,谢云间虽然早已知道,但还是忍不住难过又失望,撇过了头。
静寂漫延,二人谁也不看谁,过了许久,竟是符佰烟先打破了沉默。
“其他人呢?”符佰烟问道。
“被野人抓走了。”谢云间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符佰烟,说道,“我本想配个迷魂香,赶在天亮之前去救他们,可是现在……”
谢云间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药材,又叹了口气。经二人一番折腾,各种药材早已被碾碎得七七八八,无法再配迷魂香了。
“野人?”符佰烟蹙眉,“究竟怎么回事?”
谢云间拣着重点,给符佰烟讲述了一遍,接着问道,“掌门,你知道野人的祭祀是怎么回事吗?我隐约听到他们说多年不见祭品了。”
“祭祀?”符佰烟眉头皱得更紧了,“异界蹊跷,我也从未来过。不过这绝对不是第一次开启,我遇到了消失多年的凶兽梼杌。”
“你遇见了梼杌?!”谢云间惊道,凶兽梼杌早已销声匿迹,世人皆以为它已经陨落,不曾想它竟然掉到了这个异界,并在异界生活了无数年。
“来的时候,刚好落到了它的头上。”符佰烟面无表情地说道。
“……”
谢云间无语。
以符佰烟这么背的运气,他们此行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配迷魂香了,带路吧。”符佰烟说道。
“掌门,可以扶我一程吗?”谢云间挠了挠脸颊,说道。
她的灵力已经耗尽,体力也接近枯竭,完全无法支撑她原路回去。
反正已经肢体接触不知多少次了,少一次不少,多一次不多。
符佰烟看着少女清透无辜的眼眸,对自家宗门的废柴小师妹感到异常头痛。
谢云间忽然觉得眉心一凉,符佰烟的指尖轻轻抵着她的印堂穴,冰冷的灵力顺着督脉流淌而入。
“多谢。”谢云间呼出一口气,勾了勾唇角。
千年前,她也曾像这般给符佰烟渡过灵力。
当时的二人万万不会想到,如今一切竟然都反了过来。
“走吧。”符佰烟收了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
二人走出信委蛇丛林,空旷的原野上风声呜咽,遥远的地平线闪烁着一点点火光。
“应该就在那里了。”谢云间极目眺望,说道。
符佰烟微一点头,二人向天边那一点火光行去,到了近前,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从远处看着的一点火光,其实是数十尺高的火堆,正在熊熊燃烧着。
一只只巨型的野人载歌载舞,围着火堆边跳边唱,欢欣鼓舞。
谢云间与符佰烟悄悄寻找了一处高地,趴在草丛之中,观察情况。
“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我们终于迎来了新的祭品!”为首的野人振臂一呼,一队野人扛着五颜六色的麻袋,走到火堆旁边,拎着麻袋一通摇晃,杏林门人一个个摔了出来。
“干你丫的,放了我们!”沈飞一出来,就开始扯着嗓子嚷嚷。
“嘘!”凌潇雨一急,抬腿踹了沈飞一脚,低声喝道,“你看上面的柱子,他们想把我们烤了!你想第一个去死吗?”
沈飞闻言,顿时吓得满脸煞白,闭嘴不吱声了。
“二师姐,怎么办啊……”四师姐周瑛满脸泪水,低声哀哭道。
“没事,没事的瑛子,我们一定能挺过去。”凌潇雨放缓语气,安慰道。
“挺过去投胎吗?这种时候了,凌潇雨你还好意思吹牛?”沈飞嘲讽。
“闭嘴吧大师兄。”死到临头,凌潇雨也懒得顾及尊卑长幼了,直接反驳道。
“把圣宝抬上来!”为首的野人满脸红光,高声呼喊道。
几个野人抬着一口巨大的冰棺,哼哧哼哧地小跑过来,“砰”的一声,把冰棺放在了地上。
看到这口冰棺的瞬间,谢云间与符佰烟神情一凛,刚刚对视一眼,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响动。
谢云间猛地回头,满脸戒备,而符佰烟身影一闪,已经原地消失了。
“大佬,大佬,是我们!”
熟悉的声音响起,符佰烟拎着一个散修的衣襟,不一会儿,临时散修门和赤药谷的小辈们纷纷从草丛中冒出了头。
“符佰烟?!怎么是你!”赤药谷大师姐认出符佰烟,脸色立刻变了。
夜色昏暗,临时散修门看到熟悉的衣着,本以为是谢如烟,抬头一对上符佰烟的眼睛,差点吓得闭过气去。
“符佰烟,你竟敢违背规则,潜入小辈试炼!”赤药谷大师姐说道。
“违不违背规则,你觉得你们还出得去吗?”符佰烟冷笑一声,说道。
“二长老给了我们紧急传讯符,哪怕拿不到赤血天星仙草,我们赤药谷也想出去就出去!”一名赤药谷弟子说道。
“师弟!”楚枫华变了脸色,一扯那人的衣袖。
那名弟子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容一阵发白。他们一行人完全打不过符佰烟,万一符佰烟强抢传讯符,他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然而符佰烟一点要抢的意思都没有,轻蔑地扫视小辈一圈,便随手扔下散修,目光回到了被野人绑住的杏林门人身上。
“大师姐,我们赶紧出去吧,有符佰烟在,赤血天星仙草不要也罢。”楚枫华低声提议道。
赤药谷大师姐面色难看,但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闪着微光的传讯符,打了个响指,传讯符立刻燃烧成了灰烬。
时间缓缓流逝,赤药谷门人眼巴巴地等待着,可是过了许久,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赤药谷大师姐不信邪地蹲下身子,扒拉着传讯符的灰尘,确定全部燃尽之后,顿时面如死灰。
“宗门……抛弃我们了吗?”
*
与此同时,旷野之上。
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正在狂奔,姿态极其狂野,边跑边掉落无数乱七八糟的丹药。
老者背后,一只山岳般的巨兽紧追不舍,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
“说好了分头跑,这天杀的梼杌怎么偏偏只追我一个人啊啊啊!!!”
老者一边狂奔,一边惨叫道。
突然,“刺啦”一声,一道火焰凭空在老者面前燃起,老者吓了一跳,左脚绊右脚,差点被梼杌追上。
“孩子们,你们要害死二长老啊!!”
老者一把挥散火焰,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二长老被天杀的符佰烟拉进来了,救不了你们了!”
“孩子们争点气,早点找到赤血天星仙草,试炼设置了阵法,一旦你们当中有人拿到赤血天星仙草,所有人都会被传送出去!”
“救救二长老,这把老骨头真的跑不动了啊啊啊!”
“不是,好大猫,大宝贝,你能不能别追我了,行行好,我看起来很好吃吗?!”
凶兽梼杌具备灵智,按理说多少能听懂部分人言,此刻却全然充耳不闻,埋头猛追,似人非人的脸上隐含着滔天的怒火。
若是停下来细看,就会发现它的头顶正中秃了一块,仍然渗着新鲜的血渍。
而二长老的屁股上……
竟然牢牢沾着一撮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