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已过，整座城好像彻底静下来。连带着行宫地牢里的烛光都暗了几分。一阵风自狭窄的眼窗闯入，没一会儿的功夫藏匿在角落里寒气就不约而同的涌了上来。

隐蔽的角落里，摇曳的烛光将两个交谈的人拉长。为首男子虽然也是牢头装扮，但他的一言一行却又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男子熟练地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到牢头手上，其意思不言而喻。

牢头却只觉得那银子格外烫手，能在这个时候被关押行宫地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犯的肯定也不是一般错，更何况这人是谁送进来的，他还是有印象的，他虽然是贪财，但更想要命，“大人，这……”

男子垂眸，“怎么？你这是想谢绝大人的好意？”

牢头面露难色，那欲退还手硬生生呆愣在原地，“我这也是小心为上，毕竟这上面吩咐了，这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是罪责难逃。这……”

男子才不管这个，牵扯着他欲退还的手，说着还示意手间惦着的食盒，“我自然也懂你的意思为难，毕竟都是做下人的，只是这主子有命，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我们家大人说了，这夜间风寒，慕公子又是娇生惯养的主，这不按照情意送点东西。兄弟，忙个忙呗！”

牢头将身子凑过去，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男子套近乎的说道：“那还能骗你吗？这大人既然派我来了，你还信不过吗？这万一出事了，你我都逃不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牢头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笑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到袖子里，整个人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我呀，刚才也不是不想帮大人的忙，主要是这……有些事情害怕祸殃己身。你、我都是给主子当差的，这想必你也知道。”

男子笑了笑，“懂，咱都懂。”

“人，估计这会儿还醒着呢！一般来这里的犯人第一夜都睡不着，若是有什么话要说，那可得抓紧时间。”牢头凑到他身边，在男子的笑意盎然中，顺势将一枚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他怀里，“另外替我向大人问好。”

男子没有拒绝，笑着回复他：“那是自然。”

牢头随即扯着嗓门大喊道：“这个，太师府派人给慕公子送点衣服，什么的。拿了点银子请大家伙喝茶，还不快谢过大人。”

“谢过大人。”

为首的那名牢头笑着示意，手下的人带着他去开门，男子侧过身来背对烛光，一张脸几乎是要没入黑暗，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意味深长额笑容。

砰，铜锁与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下一刻嘎吱一声落入耳中，牢门被打开了。狱卒扯着嗓门大喊，“姓慕的，有人来看你了。”

不小的响声引得有段距离的隔间里的犯人，探出脑袋，“都被关到这了，还有人来看。只怕不是断头菜！”

狱卒嫌弃的说道：“去！去去！老子看了你觉得晦气，又不是看你这个老头子，我劝你少多管闲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别光盯着隔壁，少知道点东西对你有好处。”

转而对待男子却又是一副慈眉善目，“那，您聊，有什么事情叫小的。”

男子：“嗯，你先下去吧！”

“那、您聊，您聊。”狱卒一阵点头哈腰。

虽说是一阵嘈杂，耳边时不时落入狱卒的谩骂声，但到底是没妨碍沈姜次的心情，他依旧是刚才的模样，背对着他。抬头间，透过时不时渗进寒风眼窗，看着窗外同样暗淡的寒风。此时的沈姜次卸下了白日华服，一身皆白。看上去到和其他囚犯一般无二，但人往往不可貌相，尤其是被关在这里的人，穿上华服，束上发冠，君子之楷的外表下，多则豺狼虎豹。

男子长叹一口气 ，附身摆放着食盒里的膳食，“狱中寒凉，我们主子念着慕公子身子畏寒，特意让人准备了一些热菜，还特意为公子温了一壶酒，公子平日里都是饮茶，猛的一换，不知公子是否喝的惯。”

“无妨，都一样。”沈姜次冷声道。

膳食的香气没一会儿就飘满整个隔间，算起来接踵而至的事情几乎是要压的喘不过来，一整天都没好好的坐下来吃点东西，到了此刻的确是有些饿了。沈姜次过身来，膳食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甚至是还有外加了两盘糕点。倒像是陆嘉荣的作风，“有劳了。”

沈姜次规规矩矩的坐下，男人便配合着给他倒酒，看着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到底也算的上一番人物，他起疑：“慕公子，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嘛？”

沈姜次端起瓷杯一饮而尽，他显少这样喝酒，如今偶尔这样一次倒也无伤大雅。依旧是那一种气定神闲，“问什么？问你是什么人，还是你主子是谁？又或者是我犯了什么错？什么时候能出去？”

男子继续倒着酒水，“公子，还真是喜欢说笑。”

沈姜次感叹道：：“人都在这里了，若是在不找点事情来让打发时间，只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男子将瓷杯递给他，“公子，不必如此悲伤，我相信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公子，很快就能沉冤得雪的。”

沈姜次接过瓷杯，在手中把玩，砰的一声瓷杯跌落在地，听着那清脆的响声，沈姜次像是听到了什么动听的音声，他缓缓抬眸笑道。“本公子也是这么想的”

“公子能这样想最好。”男子指尖在食盒里寻找着，只不过这次他的视线却被食盒暗格里的匕首吸引，趁着沈姜次放松警惕的时候，将刀锋对准了他。

隔间里愈发昏暗，刀锋划过烛光不安地躁动起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与此同时，宣政殿内，烛光晃动的厉害。

谢砚的一颗心也被烦躁的不行，砰的一声御批被他狠狠的摔到案上，意识到不对劲的宫人指挥着其余的宫人正要添几盏烛灯。谢砚大手一挥，“不必了！都退下。”

“是。”

彼时，宿十三正巧从殿外赶来，“主子。”

谢砚揉着眉心的手一顿，继而继续，“都查清楚了？”

宿十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支支吾吾：“查，倒是查清楚了，只是这件事……属下……不敢直言。”

听着他这副回答，谢砚心中那份怀疑的答案在此刻得到了回应。砰的一声，满案的奏章被他无情的挥落，紧接着他整个人猛的站起身来：“好的很，在朕离开的这些时日，他们一个个倒是将徇私舞弊，利欲熏心，这几字给朕掩饰的淋漓尽致。现在甚至还多了一个包庇敌国，这下子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个嘴上说的漂亮，说是辅佐朕成大业，合着这该有的都被他们吞下了，那以后可还得了。”

宿十三的头又低了两寸，“请陛下息怒。”

谢砚一字一句，“息怒！朕当然也息怒，不仅如此，朕还要看着他们一个两个地因着这一点东西，斗得你死我活。这一个个的都算计到朕头上来了，敢算计我的人！”

宿十三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实在是不敢苟同主子的这句，算计他的人。他长叹一口气，这或许是他为数不多心疼那些权贵的存在了。毕竟，主子的人只怕也是省油的灯……

谢砚抬眸看了一眼殿外，只怕是夜半而过。地牢那……想着一双眼睛，渐渐变得幽深。

宫人迈着急促的脚步而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宿十三，深吸了一口气，“启禀陛下，藏娇殿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收拾出来了。”

藏娇殿三个字一出，宿十三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有万千疑惑在脑中打转，上下唇瓣动了动却又是一阵无话。要知道那可是前朝宠妃的宫殿，原本不是这个名字的，回来先帝大手一挥，特意改了，现在把那寝殿收拾出来，难不成是因为沈姜次……哎！自家主子对沈姜次……所有的事情他只能总结出来四个字，男色误国。

他甚至一时间都不敢往下想，耳畔再次传来谢砚冰冷的声音。“时辰也不早了，想必那的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做的隐蔽点，顺便……顺便让他长点教训。”

“是。”话一说出口，宿十三都有点后悔了，这或许是他有史以来做的最难的差事了。

不得不说，谢砚还是了解沈姜次。几乎是一般无二的方式，指尖捏着破碎的瓷片，在他袭来的那一刻瓷片顺势划过他的脖颈。疼痛感袭来的一瞬间砰的一声，男子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他瞪大了双眼，指尖下意识的握紧脖颈的出血处。

沈姜次则是缓缓的站起身来，生怕他脖颈间的血溅上了他雪白的衣衫，在他不甘分注视中，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主子的确足够聪明，在太师府放了不少眼线吧？只可惜了，老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监视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做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