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风在怒嚎，我听见风在敲击，它扑到船上，岸上，席卷着思考，带着飞舞的洋流，冲击我的大脑。】

再醒过来的时候，费里维特感受到了暖风的吹拂。

开满鲜花的荒野，青草细微的摇摆，视线望着蓝色的天穹，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不同。

丝丝缕缕的荧光顺着青绿色的波涛向上浮动，魂的气息与生气洋溢着，每根绿色的经脉上都覆着一层光膜。

靠近的时候还能听见耳语一般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木牌孤独的矗立在身边，往外看去，只剩下开着鲜花的焦黑废墟。

这里才是真正的现实，得到《混沌记》以后，似乎对周围的感知也提高了很多，它似乎融进了精神里，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和寻常看到的小说……里面描述的升级之类的似乎也不大相同。

但真实的记忆并没有回来，这六十年就这样被吞没了。

也许这是上升的代价之一，或许真正留存下来的幻影只有加斯特斯那具刚刚入土的骸骨。

书还拿在手里，但费里维特暂时不打算再去看了，短时间内他也不打算在回到容器里。

在自我的世界里听见和看见的话语有些匪夷所思，他也从来没听说过上升可能会和胎儿有关。

将这些东西都收入手提箱中，他放缓了步伐缓慢向前行走。

身周的废墟分布与幻象中的别无二致，地面上躺着焦黑的骨头，风一吹它们的表面便开始剥落分解，发出沙沙的声音。

费里维特短暂驻足，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只能在心里默哀片刻。

玛姬不在这片废墟里了，但有更多提着行李的人陆续从荒原的入口，列车停靠的地方下车，向着这边挪来，形成一条黑点的长龙。

他们都是加入这场远行的开拓者。

漫无目的的行走了片刻，费里维特拨开废墟，沿着那条清理出来的小道向下行进，踏上了金属的地面。

巨大的人工洞穴系统里停泊着巨大的船只，数上去约莫有七八层高，雪白的漆上印着玫瑰样式的国旗与象征教会的白金色圆环，大量的灯光维持着这个空间的明亮，金属楼梯连接着四周的洞穴，里头人来人往，运送设备和木箱。

那些收缴和关闭的钢铁厂大概有绝大部分都流到了这里。

顺着道路四下看过去，他捕捉到了白衣修士桑的影子。

对方靠在船只的栏杆上，支着下巴朝他这里看来，那张狐狸面孔上几乎立刻展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张口，口型中费里维特读出了几个字：

【他死了】

费里维特冷着脸不再去看他，片刻后他才从嗓子里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语调上扬。

“亲爱的，别杵在那里，你可以从右边上船，在客人来之前我们还能详细说说呢。”

顺着他的声音向右侧看去，从那里延申出来的道路有两个白衣修士守卫，他们的等阶显然没有桑高，衣服上几乎没有图案，表情木讷。

费里维特顺着这条通道一路向上，直到看见桑的衣角。

对方引着他来到船尾栏杆处，洞穴下方流淌着深黑色的水，倒映着船只的影子。

从这里向下能够很好的俯视入口，正出神间，一张金色的船票晃晃悠悠的从他眼前飞过，又被桑举着晃着挪了下来，按在他的手上。

他反手接过，冰凉的触感，很薄，上面刻着玫瑰花的纹路，文字只镌刻在四角，属于神秘学家的文字，翻译过来是：【航行凭证】，船票的右上角打了一个孔洞，金线穿着一把银钥匙，巴掌大，雕刻着教会十字。

“别弄坏了，这可是‘门票’。”

桑笑着说，他重新俯下身去，撑在栏杆上说：

“你看，刚刚走进来的那位就是我们的船长了。”

费里维特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带着帽子的男人正是当时列车上见到过的那位列车长。

现实中他的面貌更为清晰，他大步流星，深色皮肤，眼睛深黑而空洞，穿着那熟悉的列车长制服，抬头看过来的时候，费里维特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浮动。

这家伙也是神秘学家啊。

他转过头去看桑，对方几乎没有浮动，周身平静无波，起码也得是中级以上的神秘学家了。

“他人还蛮无趣的，但是很神奇的特别喜欢载具呢，”桑笑嘻嘻的评价，“爱好很明显，替教会开了百来年车，平时也见不到普通人……你看，我们时间长就是比普通人好多了。”

“你就想说这个？”

费里维特看了他一眼，桑语调绕了好几个弯，才心满意足道：

“你也许在我们亲爱的警长大人那里听过我们的计划，准确来说，我们要做的是人造神明，你知道的，我们的神全知又全能，所有的普通人都将匍匐在它的裙下。”

“你们一直在骗这些普通人，”费里维特皱了皱眉，对桑的措辞感到奇怪，“你们从哪里来这么大的把握？难不成是因为地下……”

地下世界只有神秘学家协会，他平常只有每天的聚会才去，协会里的情况并不清楚，但绝对有高阶的神秘学家存在，他们也大多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像这种才建立百年的教会，最大的依仗只能是这样的人了。

联系之前所说的地下封闭，这个答案八九不离十。

更何况是人造神明……费里维特的指尖在栏杆上敲击，加斯特斯不可能平白拥有七要素，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设了个局在这里等着自己，那个胚胎或许就是他们口中的人造物。

最重要的是，他丢失了六十年的记忆，在凯奥斯这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不过，他可不会这么轻松的任由他们摆布。

“因为他们也总是抛弃我们嘛，亲爱的，你知道，那群老家伙真的把那单方面的和平条款撕了个一干二净……伯克没有守旧派的容身之地，哪怕是同族也得死才对。”

桑的声音拖长，他猛的歪过头来凝视费里维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个巨大的弧度。

“你也会觉得我说的没错的，等你收拾收拾，做好准备……我们去看看试验成果，再让所有人都回归到神的羽翼下，我们都可以升上神国去，成为它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