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于费尔尼家族,上数的长辈里出了很多神秘学家,只不过,我不是。
有时候父母亲会因为这事喜怒无常,家族聚会的时候我也只能站在华丽的墙纸下,角落里,安静的看着火红色的水晶吊灯。
我被教导需要沉默,即便我有很多话想说,到最后连表情都无法再有几分流露。
费尔尼家族以祖上最闻名的凤凰著称,有传说我们是凤凰的后裔,也有传说说我们的祖先其实是凤凰落下的一片尾羽。
说实话,在首都城内的这些古老家族,祖上谁没出过一两个神秘学家呢?所以我其实更倾向于后面这种说法,他们也的确为了让自己成为凤凰而不断努力着。
他们放不下自己的尊严,于是和其他人在政治问题上吵的脸红脖子粗。
连带着那些人也不待见我,我本就还小,经常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或鼻孔。
这让小时候的我感觉到疑惑。
难不成他们的眼睛长在鼻孔里么。
作为这一辈里最大的那一个,我拥有很多他人赋予的使命。
读书和写字这些事太过基础,格斗技巧和训练我也从没落下。
更多时候,我只是被要求对着墙壁上挂着的凤凰家徽发呆,他们企图让我以这种方式领悟到神秘学家的精髓。
这怎么可能做到。
它的纹路我早就刻在心里,在手里摩挲过一万遍了。
慢慢的,他们也放弃这件事情,转而投身更加疯狂的尝试。
我并不会以为上述几点讨厌它和我的家族,在课堂上我的老师就曾经跟我说过,凤凰的标志意味着牺牲,意味着正义。
他是我的长辈,上数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我们的家族是很庞大的,我也不知晓该怎么区分,总之比我年长的男性统一称呼叔叔,比我年长的女性统一称呼阿姨。
我不明白,问他什么叫做正义,什么叫做牺牲,再后来,他还告诉我什么是死亡。
他告诉我的故事里,我的祖先曾经为了追随那样奇异的生物奔走于大地,学会了如何操纵火焰,也学会了如何明辨是非,遵从人类法律和指引。
我觉得他们是被骗了,那样的生物也会遵循人类法律吗?
但这话我没说出来,他总是手舞足蹈的说这样的话,告诫我,务必遵循城内的领导,铲除异己。
异己是永远不存在与他们的法律内的,这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事情,也是他们极力避免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城里还有激进派与守旧派的分别。
费尔尼家族不允许参政,不是上面的人要求的,而是家族的人自发遵守的一条临时家规。
每当父母亲人接到指令出门,夜晚的时候我就总会被枪声惊醒。
趴在床边的时候,也偶尔能看见他们在庭院里放火烧人。
他们杀的也都是神秘学家,我不懂为什么流有相同血脉的人会自相残杀——或许是因为神秘学家是个种族,也是异己,哪怕他们其中有很多什么也没做过。
我觉得生气,有些愤怒。
可我偏偏不敢询问,我在未来无数次的唾弃了这样的自己,也或许在那时候我就想到了未来的我,我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后来,那位教我的叔叔也死在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里。
他被人割断了艳红,鲜红滚烫的血液蹿的很高,落在他的家徽上,染透了地上的花朵。
我意识到,他再不会手舞足蹈,也不会悄悄与我讲那些家族不让说的事情,其实就是这样结束了,没有了,就那样沉寂下去了。
……
总之什么也没有了,那些死去的人最后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的故事也会消失,最后无人知晓,失去所有的意义。
我从“沉默寡言”变成了真正的沉默寡言。
既然不是神秘学家,也不允许参政,我能走的只有另一条路。
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悄悄出入警署,他们对年龄的要求实际上并不是很高,但总归越小培养越好,加之我有基础,费尔尼家族也有许多参与这个行业,我很快就得到了训练的资格。
我学过的文字一类的课程,大概也在这事后掐灭了,我不适合文学之类的,只是偶尔空下来的夜里,在夜灯下看看专业书籍,怎么追捕犯人,或是一些关于神秘学家的人类研究。
夜里巡逻的时候,我也曾经在小巷的深处看见明亮温暖的书店,最终我也没选择踏入。
办案时我曾多次遇到过神秘学家。
其实真正的神秘学家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是有性格的,只是感受不到感情,又不是无法理解那是什么,因为人会哭会笑,他们也会装模做样的去学。
神秘学家说费尔尼家族是卑劣的赝品,他们的口气坚定而愤怒……我们其实很相似,但大多数时候,我只能报以沉默。
我是个摇摆的人,恨自己出生在这个家族,又有些庆幸如此,至少往后我开始有能力为自己做出选择,并承担它的后果。
再后来,我踏上了第一次前往凯奥斯的旅途。
临行前我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吼叫,抓我的手臂和肩膀,刮出血痕,擦破皮肤。
她说:你怎么敢抛弃我们到这么远的地方去!那里现在这么危险,车上这么多犯人和异族,他们会把我撕成碎片,最后连骨头也不剩下。
我能理解她的苦楚,想要抱抱她,她却拿了根扫帚给我抽出家门去了。
临行前我都没有看清她的面孔,只有她愤愤的背影,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们了,那时候还怀抱着一丝细微的侥幸。
那时我二十来岁。
这列车上大部分都是罪犯和异族,我和同僚坐在第一节车厢里,列车长是来自教会的一个面容冷硬的男人。
听说他一直负责这趟列车,也会开船,开车,交通工具精通,令人叹为观止,代价就是他这辈子只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除了这些载物上的地方,其余哪儿也不会去。
那不还是有走在地上的时候吗,我在心里暗暗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