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伯拉斐迪刚刚挖开的位置向下看,不深的小坑,隐约可见骸骨其他部分的踪迹,上面粘连着衣物,骨头很白。
“用这么丁点铲子咋们挖到什么时候去哟。”
伯拉斐迪啐了一口,哼哧哼哧的下铲。
“说是要设置防线,其他人呢?”
“不就在这里吗?”伯拉斐迪阴恻恻的指了指铲子的位置,一个一个数过去,忽而咧嘴露出一个笑容,“大伙用劲哈。”
“好……嘞……!”
这声音严重的失真了,沙哑的向下坠,扭曲而恐怖。
背后出现的声音让费里维特背脊一僵,他清晰的看见有什么黑暗在对方身后的土地上鼓动,像是液体,依附着铲子攀转向上,他甚至听见了粘稠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太具体的人形。
这人形强壮,体型和伯拉斐迪差不开,虽然高矮不一,但远没有那天袭击他的那东西高大。
黑影在不断的跳跃,像是燃烧的火焰,这些人形是不稳定的,风一吹就开始摇摆。
它们拿起铲子,跟随伯拉斐迪的动作铲起大片飞扬的尘土。
费里维特低下头,他将手提箱放置于坑洞边,顺着骸骨向前挖。
右手的酸痛和虚软挥之不去。
“要我说啊,你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就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伯拉斐迪轻笑着说了一句,他说到这里,似乎好奇心被挑起,饶有兴致的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凯奥斯呢?”
“为了努力。”
他手上动作不停,骸骨上深黑的布料是很结实的,这样结实的布料几乎被冻成钢板,金色的纽扣看起来也很昂贵。
“哦,莫非是升官?还是为了他们的方舟计划?”
伯拉斐迪的语气忽而沉下去,他多了几分阴郁,多了几分不解。
“说实话,我们这里大多都是粗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对我们恶意这么大。”
“你也是流民的一员?这里应该还有罪犯。”
费里维特想起档案,又想起之前所说的。
“算是吧,毕竟我们本来在伯克也都是属于最底层的居民,像你这种官员肯定不会懂,也没心情起这么文艺的代号过来。”
他想了想,虽然自己不是官员,但的确没怎么经历过流亡的生活,哪怕在战乱的年代,过的也还算安稳。
但这不就说明,加斯特斯在这里的实际权利比那些官员高吗?
他诚实道:
“不,我不是官员,不然我也不会被差到这里来。”
“我想也是。”
伯拉斐迪呼出一团滚烫汽,在蓝色天空中飘扬,他比划了一个拳头,对着虚空挥了挥。
“呵呵,也得亏你这家伙不是,你该庆幸,不然我肯定这样,这样给你一拳,然后把你也埋在这堆雪下头。”
费里维特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很快回过神来,专注的望着地面。
“那你说的,方舟计划是什么?”
费里维特侧头看过去,他按着铲子的顶端休息,周围的人不曾停歇,伯拉斐迪的一头红发显得那么张扬。
对方四下看了一圈,从鼻孔里发出两声气音。
“就是他们在凯奥斯的地底下偷偷舰船,说要出海探索,找来了很多水手和工人,喏,像我们这样的其实也算工人吧,毕竟流民和罪人加入的话可以减轻罪行或者赚点钱……但是想要进城我估摸着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们不会同意的。”
费里维特对这个深以为然,激进派做事情大部分时候都诠释了他们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像抢夺人性命一样仓促且愚蠢。
他们大多是凭武力和卑鄙手段强硬取代保守派的。
四周的黑影发出了附和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像是泡在老旧的信号设施里一样杂乱无章。
“是的……”他拖长了尾音,四下看了一圈,小声说,“不要被加斯特斯听到了。”
费里维特勾起一个笑,心神荡漾。
他们出海探索就这样见不得人吗,明明伯克市有很多大型港口,既然是政府自己的作为,建在哪个山沟沟边上其实也是一样的吧。
思及此处,他又问:
“那战争是怎么回事?那玩意该不会是打仗用的东西吧?”
“说不定他们想征服世界,不然怎么叫探索,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我们人类没有探索到的吗?”
伯拉斐迪吐了吐舌头,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引得那些黑影们哄堂大笑。
“真要说的话,是深海吧。”
费里维特倒是想到了这些,三百年间他的确获取了不少知识,但对于神秘学家的成长速度来说,他觉得自己都还没来到过“青春期”,没有体验过那种奇怪的成长感触,只能机械的搜刮。
或者深空?
他自己回了自己一句。
“你说的不错,但我们的敌人实际上也来自深海。”
伯拉斐迪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感觉到进镇时伯拉斐迪看他的目光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扫荡,从头到脚。
“是的,深海来的怪物,”伯拉斐迪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对抗过的是异族和海盗,他们喜欢从这片荒原登录,而不是去伯克直接与国家的力量抗衡,我们都知道要先守护这里,但可笑的是,守护这里的人只是一些流民和囚犯。
我并不想说那些囚犯因为这种举动是什么好人,送你来的列车长也是,他们都习惯了视而不见,而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加斯特斯会送他们上路,这点我就觉得很好。”
嗯……传言里的加斯特斯的确是这样的人,费里维特不置可否,他看向远处,雾蒙蒙的。
这里看不见海。
“我们晚上有个聚会,你也来吧,加斯特斯说你总是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嘛。”
“好。”
费里维特轻轻应下,他俯下身,伸手摸过刚刚下铲铲出来的金色物品,他用手翻开,泥泞粘连的白色土地中镶嵌着一颗徽章,金色的徽章下是一只抽象的凤凰纹路,与这里格格不入。
徽章似乎被摩挲过很多次,上面的金漆被蹭掉了许多,露出底子里的铜。
他一时僵在了原地,抬起头,他从这个坑里爬了出来。
像是验证什么,他顺着不断蠕动的黑影身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