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簌簌抖落夜露,惊起栖在瓦当上的守宫。应雪背着凤瑾撞开柴门时,檐角铜铃震出空响,惊得灶台后蜷缩的老妪打翻药罐。褐色的汤药漫过龟裂的土坯,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几片莹白碎骨。
"出去......"老妪枯枝般的手攥紧桃木杖,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凤瑾背后未收拢的羽翼,"带着这妖物......"
应雪的剑鞘压住桃木杖。月光漏进缺角的窗纸,照见老妪脖颈处暗红的凤凰烙印——与凤瑾心口那枚新旧重叠。凤瑾忽然轻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挑起老妪的下巴:"二十年前被丢出噬金堂的药人,也配称我为妖?"
柴房骤然死寂。老妪的尖叫卡在喉间,她哆嗦着扒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溃烂的齿痕。凤瑾的羽尖扫过那些伤口,腐肉竟生出粉白新肌:"我要借你的丹房七日。"她将应雪的手按在老妪心口,"作为交换,替你解三日噬心蛊。"
丹炉下的地窖积着陈年药渣,腐味混着霉斑爬上石壁。应雪铺开稻草时,摸到暗格里藏着的青铜匣——匣中羊皮卷记载着噬金堂的炼傀术,泛黄的画像上,少年被铁链锁在祭坛,脊骨处插着七根透骨钉,想要人造凤凰。
"别看。"凤瑾的羽翼裹住她,新生绒羽扫过颈侧激起战栗,"这些肮脏作物都是应厉的杰作。"
柜门震开的瓷瓶滚落满地,某种蛊虫干尸在脚边碎成齑粉。
凤瑾的指尖抚过她拧紧的眉,羽翼缝隙漏进的光在她脸上游移,映得唇角血渍如胭脂。应雪忽然低头舔去那抹猩红,尝到铁锈味里的桂花香——是今晨途径野桂时沾的。
子夜阴风撞开地窖木门,裹来山雨欲来的土腥气。凤瑾突然推开应雪,羽翼收拢成茧状。冷汗顺着她绷紧的脊线滑落,新生翎羽根根倒竖:"涅槃劫要来了......"
第一道雷劫劈开夜幕时,应雪正用红绫将自己与凤瑾的手腕缠在一起。鎏金血珠从凤瑾指尖滴入药臼,混着捣碎的夜交藤泛起妖紫。她将药汁含进口中渡给应雪时,窗外闪过黑影——十八具悬尸倒挂在竹梢,每具尸身的心口都钉着青铜卦签。
"坎位震三,噬金堂的搜魂阵。"凤瑾就着应雪的衣袖擦去唇边药渍,羽尖在地面勾出残缺的八卦图,"当年他们用这阵法逼我娘现出凤凰真身......"
惊雷打断低语。第二道天雷穿透地窖,劈在凤瑾左翼。焦糊味混着异香弥漫,烧灼的翎羽间竟绽出红梅状血花。应雪挥剑斩断趁机钻入的尸蛊,剑锋挑起的蛊虫尸体在墙面溅出卦象。
凤瑾忽然闷哼着蜷缩。她后背凸起的骨刺穿透皮肉,在烛火中泛着冷铁般的寒光。应雪按着羊皮卷的图示找到对应穴位,银针没入的瞬间,地窖四角同时亮起血色符咒。
"看来小雪你对这炼傀术.....有些了解啊."凤瑾喘息着扯开衣襟,示意她继续施针。应雪的指尖擦过她心口溃烂的蛊斑,忽然被攥住手腕按在剧烈起伏的胸膛:"别犹豫,往膻中穴再深三寸。"
暴雨倾盆而至。第三道雷劫劈塌半面土墙时,悬尸的胸腔突然炸开,数百只血鸦裹着腐肉冲进地窖。应雪旋身将凤瑾护在身下,断剑刺入地缝的刹那,血鸦群突然凝成应厉扭曲的脸:
"这羽化劫的滋味如何?"
血鸦在烛火中迸成腥臭的雾。应雪挥袖驱散毒雾时,指尖触到凤瑾滚烫的脊骨——那些凸起的骨刺正在融化,金红岩浆般的血液顺着腰窝淌进青砖缝隙,灼出蜿蜒的沟壑。
"我的乾坤袋......"凤瑾的喘息带着火星,染血的羽尖在地面勾出焦痕,"里面有我娘留下的......"
第四道雷劫轰穿屋顶。应雪徒手穿过雷劫,指尖被灼得血肉模糊。从乾坤袋掏出一枚哨子的刹那,十八具悬尸突然自燃。
凤瑾的羽翼突然暴涨,鎏金火焰不断吞没着雷霆。她拽着应雪撞向药柜,瓷瓶碎裂声中,两枚透骨钉擦着耳畔钉入墙面。柜中滚落的丹药遇血即溶,蒸腾的紫雾里,应雪看见凤瑾后背的骨刺正化作琉璃般的羽枝。
"抱紧我......"凤瑾突然咬住她肩头,齿间溢出的金血渗入伤口,"雷劫要灼穿经脉了......"
地窖突然亮如白昼。第五道天雷化作火凤形态俯冲而下,却在触及凤瑾羽翼时碎成金雨。应雪在强光中瞥见她脊骨处浮现的封印符文——正是羊皮卷上记录的"锁凰印"。
暴雨从屋顶破洞倾泻而入。凤瑾浸湿的亵衣紧贴肌肤,心口烙印与应雪的共鸣震颤。她引着应雪的手按在锁凰印上:"当年他们用你的血结印......"尾音淹没在突然加剧的雷声中,应雪的掌心被符文灼出焦痕。
地窖四壁开始浮现血手印。那些手印如活物般爬向中央,在青砖上拼出卦象。凤瑾突然将应雪推入药臼后的暗格,羽翼收拢成屏障:"寅时三刻前别出来!"
暗格狭小到呼吸相闻。应雪的鼻尖抵着凤瑾颈侧溃烂的蛊斑,嗅到腐肉下的桂花香。外界传来利刃破空声,混着凤瑾压抑的闷哼。当温热血珠滴落锁骨时,应雪突然咬破舌尖,就着血腥味吻住近在咫尺的唇。
凤瑾的挣扎渐弱。暗格缝隙透进的光影里,应雪看见她眼尾朱砂痣正化作金翎形态,羽翼上的焦痕绽出红梅。锁链拖地声逼近时,应雪的手探入凤瑾半融的羽翼根部,握住某根跳动的金脉:"告诉我怎么破印。"
"往左三寸......"凤瑾的喘息散在交缠的鬓发间,"对,就是那里......用力......"
鎏金血泉喷溅的刹那,地窖穹顶浮现星图。药柜中所有瓷瓶炸裂,各色蛊虫汇聚成河,疯狂涌向暗格。应雪抱着凤瑾滚出时,她后背的锁凰印已化作浴火凤凰,振翅的虚影扫灭蛊群。
暴雨骤歇。残破的丹房外,老妪正用桃木杖搅动血洼。当看见凤瑾彻底蜕变的鎏金羽翼时,她忽然跪地嘶吼:"焚心蛊成了!噬金堂的焚心蛊成了!"
凤瑾的指尖凝出火羽,却在触及老妪时顿住。应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老妪溃烂的脖颈处,凤凰烙印正化作飞灰——与她们心口的印记同源而生。
"原来如此......"凤瑾突然低笑,羽尖挑起老妪的下巴,"当年三百药童,活下来的不止你。"她将火羽按进老妪眉心,"这份涅槃火,算是还你借宿之恩。"
晨曦刺破云层时,应雪发现凤瑾的羽翼能收拢成纹身。那些鎏金纹路游走过她的腰线,最终在心口聚成翎羽状胎记。当她们走出药庐时,焦土中钻出新笋,笋尖挂着晶莹的露——仔细看去,每滴露珠里都浮着微缩的凤凰虚影。
"七日饮血之期还剩三天。"凤瑾忽然将应雪抵在桂树下,新生羽翼在背后舒展如屏,"小应大人是想让我吸食牲畜......"她指尖划过应雪结痂的咬痕,"还是继续用你的?"
山风卷落残花。应雪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按在树干,树皮裂缝中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将两人交叠的衣袖黏在一起:"你早知答案。"
桂香被山火吞噬时,应雪正握着凤瑾的手穿过雷云。那些未散的劫灰凝成黑雪,落在她新生的羽翼上蚀出焦痕,又在鎏金血脉涌动时愈合如初。凤瑾忽然收拢羽翼裹住两人,任下方火海舔舐脚踝:"怕吗?"
"该怕的是他们。"应雪剑锋挑起坠落的火鸦,鸟尸在剑尖爆成血雾。雾中浮现的噬金堂暗桩还未来得及结印,便被凤瑾的翎羽钉穿咽喉。
"离位生门,用我的血破阵。"凤瑾撕开刚愈合的羽翼根部,金血泼洒在阵纹上。应雪却突然调转剑锋刺入自己心口,混着涅槃血的剑刃劈开阵眼:"用我们的。"
血光冲天而起。阵中教众突然僵立,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血泡,最终炸成满地碎肉。凤瑾的羽翼在血雨中舒展,每一根翎羽都映着应雪的身影。
山巅忽然传来钟鸣。真正的应厉站在青铜巨钟上,每声钟响都震落一片羽翼:"好一对痴儿,竟用情念养出了真正的涅槃火。"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凤瑾同源的烙印,"可惜这份火种,本座收下了!"
巨钟倾覆的阴影里,应雪看见钟内刻满药童的名字。凤瑾的指尖抚过这些带着斑斑血迹的罪恶。鎏金火焰自她瞳孔炸开。应雪的长生锁残片突然飞向巨钟,与凤瑾的颈链拼成完整玉珏。当玉珏嵌入钟面凹槽时,所有药童的名字泛起金光,汇聚成火焰凤凰扑向应厉。
"情火......居然是情火......"应厉在烈焰中扭曲成焦炭,"本座算尽天机,竟败给......"
凤火吞没未尽的话语。应雪在热浪中抱住脱力的凤瑾,发现她羽翼正在消散。那些鎏金纹路褪回肌肤之下,最终在心口凝成翎羽胎记。残钟轰然倒塌,露出藏在钟舌处的琉璃瓶——瓶中浮沉着三百枚光点,每枚光点里都有孩童嬉笑的虚影。
"这才是真正的焚心蛊。"凤瑾碾碎琉璃瓶,光点如流萤四散,"噬金堂抽了药童的魂炼蛊,却不知魂魄相融,反成破局关键。"
新月攀上焦枝时,应雪在废墟中拾到半块糖纸。凤瑾就着她掌心舔去糖渍,忽然将人压进未熄的余烬:"七日饮血还剩最后一日。"她的犬齿摩挲着应雪颈侧跳动的血脉,"小应大人想在哪里......"
山风卷着流萤掠过,将未尽之语酿成缠绵的夜雾。应雪翻身扣住她手腕,将染血的桂花糖喂进她口中:"你猜。"
百里外的噬金堂总坛,魂灯骤然熄灭大半。黑袍老者抚摸着水晶棺中的少女替身,指尖停在少女心口与应雪如出一辙的烙印上:"双生涅槃已成,该让真正的破军归位了。" 棺中突然传来抓挠声。少女睁开的瞳孔里,浮动着与凤瑾相同的鎏金光晕。
断壁残垣间,老妪的尸身化作桃树。虬结的树根在地上浮现新字:
「涅槃成双,破军归位。然凤血炽烈,需每月望日以挚爱之人温血养之」
凤瑾倚在焦黑的桂树下,羽尖勾着应雪的腰带将人拉近:"小应大人可听清了?每月望日......"她咬破应雪恢复如初的咬痕,"都要这般喂我,并喂饱哦。"
山雀惊飞,抖落枝头新雪。应雪按着她后颈加深这个吻时,尝到血味里混着桂花蜜的甜。她们脚下,焦土中钻出嫩芽,舒展的叶脉流淌着鎏金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