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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贪狼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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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师父临行前对自己说的,宗门内对另外两宗成见很深,他有时候觉得其实自己从小不知不觉间也被这些思维影响了。

相处下来,一定程度上,他的确不太喜欢祁淮和苍怜影总是以一股玩乐的姿态应对这些东西,空窍宗的人都喜欢消解严肃,对这世间很多人珍重甚至视之如命的东西嗤之以鼻。唐璠玙觉得,如果必须舍弃宗门的话,空窍宗一定是三宗里的第一个。

而玄牝宗的人似是而非,总是站的远远地观望,仿佛所有事都事不关己的模样。

云遥就是那种很典型的玄牝宗人,苍怜影讨厌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说她永远像那皇城司的铜漏,滴水不漏。云遥听了不语只是笑着看苍怜影,唐璠玙觉得苍怜影自己也是那种习惯俯视人的人,但他知道苍怜影也是个极护短而又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只要你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会追着欺负你的人只为揍上别人一拳。一直以来团队内如果战斗,由于修为更高她总是承受攻击最多的那个。

他们的形象和宗门里说的一样,一个野蛮血腥,一个冷漠离世。但他却觉得他们是活生生、恩怨分明的人,不像他们社世宗。苍怜影又批判他们道貌岸然,一个个嘴上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实际却蝇营狗苟、沐猴而冠。那些所谓的长老,每逢集会,必是高谈阔论,大讲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可他也没见着那些长老和弟子们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

自从成了高辛国教,社世宗在高辛帝国地位逐渐上升,不少弟子都升了官职,他厌恶官场,作为宗内首席弟子却没任一官一职,只是一直跟随在师父身边修行或是处理些宗门事宜。

有时候他也觉得好笑,社世宗讲求“以身为社,以神为祀”,主张修士在是独立个体的同时也是文明锚点,要求从人到社稷之灵的升华。以道家时空观与儒家礼乐思想为基石的社世宗现在居然完全抛弃了道家,以儒家的名义成了皇权的附庸?

当今的高辛皇室当权才几十年,社世宗传承千年,社稷责任、天地意志是完全忘了不成?

他之前甚至担心过,其他两宗会不会看不起他们宗门,说他们坏了江湖的规矩,背宗附势、叛宗媚权,做了世俗皇权的走狗,当了帝国官方的鹰犬,不配再当天下宗门,应该趁早改制为官府衙门。

但他们没有,他们只是笑笑。唐璠玙竟然在某种程度上觉得,他们更把自己当成一个修行之人而不是一个宗门的符号来看,社世宗那些为官的弟子个个以社世宗挽救天下苍生的名义行事,宗门内俨然已成为另一个官场。

欢送祁淮的晚餐吃得很快,众人的心思都在临别前变得复杂,短暂的相处间虽是有了真感情,在即将到来的家国之变中又似乎是那么微不足道。

云遥却是没有在想复杂的战事,只是沉浸在个人的情感中不知该做何表示。

躺在床上,她呆呆地出神。

如果她是个看客,她也会会心一笑,往常的她总是这样做,但可惜她不是。当这样似乎需要她表态的时刻来临时,她又常沉浸在自己忽絮飘摇的思想中,有时又会执囿于旁人难以注意的细微心绪,而又不得不一次次忽略身边人的点滴。

她心中暗自思量,或许她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然而深谙灵魂与心灵之道,早已将洞察感知他人情绪纳入自己的日常修行之中,如呼吸一般自然,假装不知道压抑自我,不过自欺欺人灵台蒙尘,也绝非玄牝宗门人所应为之。心灵感知微妙至极,尤其在修行之路上的年轻心灵更是敏感脆弱。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使之壅塞不通,只怕会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想起看着师兄和月汀那么熟稔地拌嘴,再念及平日今时,近来些年,第一次感到心烦。

所谓出情派,讲究无欲无求,所谓色即是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到底还是要追求一个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唯有远离颠倒梦想,究竟之于涅槃之境。只是为何如此会这么心烦呢?自己修行到底不够么。

师父,你会心烦吗?

另一边,和云遥类似,段囚飞也感觉到自己的隔阂,何时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的呢,是姐姐苍怜影第一次的调侃还是什么时候呢?

他想起还在三国边境风马城的时候。

风马城,市井交易与上玄都的华贵不同,各种样式的风格,充满民族特色与繁丽的商品在这略显狭窄的街巷堆叠。叫喊声不如上玄都宏大,却更近生活。

“我们不急着回竹居吧?”段囚飞转头,那个翩翩的女孩望着他。

他记得他答道:“自然。”

那时云遥笑着:“师父说她是在这里遇见司马苑远大人的。”

“师父怎么没和我说过呢,”他有点心不在焉。

“她让我来这取缚魂锁的时候顺便说的。”云遥瞧见身旁的人注意转过,顺他的视线,是一件街巷边做工精致的玉簪,一支一支的很好看。

两个人没继续说话。

这其实才是他们之间的常态,不论是有没有师父在,总是静默。

九岁那年,冬凌收养了云遥,此后三人形影不离相依为命。

十多年的相处,他们已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自有默契理解对方,更何况两个人本就是少话寡言的人。

段囚飞记得那一天,是十一月冬月。

陶唐的冬天很少下雪,但那一年那一天有雪,纷纷扬扬因风起,降下一年的怮澧。

他从屋檐下扳下一节冰棱,痴痴地作击剑状练习。

后来,雪停了,她来了。

那时的她眼眸是灵动的,总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瞧见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和现在的平和淡然远远不同,他不喜欢这样体察不到她情绪的感觉。

他有时候觉得她就是雪,清灵而不粘连,滋润而不明艳。川江江南的雪,是温柔孤独的,绝不像朔方的雪那样蓬勃奋飞,弥漫太空,但照样能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闪烁,是的,那只簪子在他眼前闪烁。玉,也是适合她的,温润的。他不适合有玉,什么东西在他这里都是冷的。

这是一只和田发簪。

玄嚣帝国南部和田地区有“金生丽水,玉出昆冈”之说的和田玉,更是五大名玉(西域玄嚣的和田玉,北方高辛的蓝田玉、岫玉、独山玉,南方陶唐的竹山绿松石)之一,简洁的云纹款式象征高升和如意,很美。

女子成年要行及笈礼,笈即发簪,盘发及簮发,以示成年及心有所属。

他缓过眼神想说话,却不见人影。

商贩的叫卖声声声入耳“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

晃晃脑袋,段囚飞感到一阵失语,似乎要甩出脑袋中的杂念。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祁淮曾私下来问自己喜不喜欢苍怜影,他觉得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走了;后来又跑来问他喜不喜欢云遥,他也还是沉默过去。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的。

被窝下那支玉簪硌得他手生疼。和师妹那样专心修行追求至虚若谷的人谈情说爱,大概会扰乱她的灵台有碍她的修行吧。再说了,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师兄,只怕也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吧,虽然宗门内部多的是情侣。

他简直难以想象那样的云遥。

玄牝九相为九种心魔的具现化形态,「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人皆有欲望,欲望过多变成心魔。九者分别对应情色欲、求知欲、财富欲、表达欲、控制欲、权力欲、破坏欲、救赎欲、堕落欲。

第一次因师父不在,一个师叔教他们以欲望破敌时,在各自的幻境中,死刑犯被自己刺向他人的屠刀凌迟、负心人遭情丝穿心说出的诺言变为蛛网密布、贪官污吏被元宝噎喉窒息而死。

他还记得师妹遇到的第一个人的欲望成相就是「贪狼」相。那个总在藏书阁整理典籍的老儒生看着十二岁的她,脸就是普普通通在大街上就能遇到的脸,茶店老板、街摊小贩、士兵侍从那样不起眼的脸。段囚飞看着他的识海却觉得他才应该被称做血魔□□。三千本淫邪禁书,每一页墨汁滴落都落地成纠缠的肢体。整座藏书阁都开始□□,梁柱开始交缠,地砖开始渗出,灯笼开始晃动,喘气之声竟如雷贯耳。

老儒生笑笑,如邻家爷爷看着乖巧的孙女一样慈祥,向云遥伸出手。云遥眼睛竟流出血泪来,段囚飞有些不忍正要闭眼。却见地上散落的满地都是幼童的春宫图里爬出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那女孩爬上那老儒生的身,缓缓抬头,竟是云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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