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还回来吗?”苍怜影道。
“不回来啦,也算了了一件往事。”段囚飞道,从今再也不考虑什么皇室皇子,有的只有父亲、母亲之死的未解之谜。
“你呢?”
“我?”苍怜影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选择。”
除了皇宫,她能去的只有宗门了,只是宗门里除了两三个能有交谈的人,还不如皇宫之中,至少还有些认识的侍从、奶妈、奴婢。段囚飞闻言,转过头去看身旁的女孩子。
敏感好胜。
淡金卷发沐浴在脉脉月色中,娇艳明媚的眼很是漂亮,五官立体眼窝深邃,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是突厥和中原人的混血。
笑了笑,下意识像摸云遥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两人反而是瞬间愣了一下。扒开他的手,苍怜影道:“你以后要做什么?”
“仗剑天涯咯。”心情很好,段囚飞道。明明只是个小女孩,干嘛每天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冷冷的。
“心情这么好呀?”
段囚飞眼神一滞,抬手要将苍怜影一把护在身后,黑色的眸子冷下来。
“出来。”
“别这么紧张啦,”来影高痩挑立在屋顶,一个翻转下来,一袭白衣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在下白无常,段公子别来无恙。”
“原来是谢先生,在下有失远迎。”段囚飞回礼,苍怜影望着眼前白帽高高戴的白无常,黑白无常从不分离,白无常谢必安既在,想必黑无常范无咎也在近处。谢必安面若傅粉,舌长及胸,月夜之下,颇显诡谲。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家的这对无常其实很是有趣。
白无常与人和善寓意“一见生财”,黑无常凶神恶煞护卫“天下太平”。相传男性的阴魂由代表阳性的白无常捕捉,黑无常散其阳魄;女性的阳魂则由代表阴性的黑无常捕捉,白无常散其阴魄。因此必须要黑白无常同时来接引才行。
“不知谢先生来寻在下,可是有要事在身?”
“想多了,在下是来寻怜影公主的。”白无常笑起来,时不时吐吐长长的舌头.
“哦,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取阳补阴之采补法近些年可是相当流行。”
白无常笑起来,他的笑容相当平和,“在下听说公主殿下对此阴阳之法已是定稿,谢某斗胆前来一求。”
“真是不巧,”苍怜影摇摇头,“你们应该早点来,空窍宗的人将之视为污秽之物,已然泯灭。”
“既是如此,那请公主殿下随我们走一趟可好?”
说来奇诡,白无常的笑容还是一样温和深邃,此时苍怜影却不由得皱起了眉,这是何意?
见两人无甚动静,白无常雾般飘荡过来。
“在下不会亏待公主殿下的,只是得辛苦公主殿下走一趟,这是师尊的意思。”
黑白无常的师尊是阴阳家当今的掌门,阴阳道人槐江子,也是当今的八宗师之一。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由不得不去了。
“放心,我去去就回。”苍怜影道。
“一路保重。”段囚飞沉声道。
阴阳道人槐江子德高望重,阴阳家和社世宗关系密切,平素并无恶名,同样也是位于高辛帝国,他们此后行程也得往这个方向。说起来,之前的爵筎盘就是巧工派与阴阳家的产物。
几人正要飞身离开,此时变故却四起。
铠甲之声整齐有度,守护宫内的羽林军却是将三人围了起来,段囚飞听得不远处的宫墙仍有匆匆集结的军卒踏步声。
何意?
段囚飞眼睛眯起来,正欲动手,却发现周身却无半点灵力,坏了,是那清茶!
这苍行丘看着老实原来在这等着呢。
被坚执锐的军卒越来越多,一个全封闭圈已经形成,黑夜之下涌动的铠甲似是钢铁洪流,裹挟着巨大的皇权威压与锁链。白无常阴恻恻的脸看起来更吓人了,“公主殿下,这可是另外的价钱啊。”
“少废话,杀千刀的苍行丘!”
苍怜影咬牙切齿,她居然之前还有半分心疼苍行丘的想法,实在罪该万死。内部的血法无法调动,连抽出染兵应敌都极为费力,好在围住的士兵暂时没有进攻的举动。一会儿,包围圈里露出通道,来者正是两人在武都遇见过的羽林军中郎将严贯节。她手持虎威亮银戟,戟身银光闪烁,月夜之下更显得冷峻清寒。
“请段公子留步。”严贯节面无表情,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安静只听得兵刃甲胄摩擦之声的暗夜却如惊雷。
“严郎将,这是何意?”苍怜影沉声。
“殿下,请您站在我身后。”
“如果我不呢?”
“抱歉。”严贯节说完就向身侧点点头,两侧的士卒领意上前,寒光闪烁的枪戟直逼三人。
段囚飞和苍怜影也不再多说,手执冷刃抵挡起来,他们身体素质远好过这些精锐士卒,哪怕稍不留神被划伤,自我的血法也在尽力愈合。
只是本应已到第三重的血肉混成效果大打折扣,加上这里是皇宫,自有前人设下的禁制威压,几十个回合下来已是血肉绽放。苍怜影肉身修为强于段囚飞,尽管如此,由于帮着段囚飞之前吸引更多攻击,她的染兵已经被砍出几个豁口。周遭的墙砖被血溅得暗红,或许是红墙的缘故,只觉得身在一片暗红之域。
而白无常本就不善战斗,更不善格斗,生财链的挥舞虽是与影随行,却只能是驱赶鞭笞。
“小心!”
一道凝聚锋利的血刃自苍怜影指尖射出,血刃一瞬间贯穿一个士兵的眉心直至后脑,抬向段囚飞的枪身顿时失力,跌落听得哐哐之声。另一边,段囚飞横刀抵挡住另一侧的攻击,身边是死卒的尸体,手臂竟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她松口气,刹那之间消耗着的为数不多的血气却使得她竟有种许久未有的脱力感,上一次这样的感觉还是在离火大阵。突然七魄之一的「尸狗」魄却是突然激发,苍怜影的心脏瞬间搏动如雷,体表寒毛根根直立,肌肉一瞬间紧绷,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嚣叫着危险的到来。七转轮脉之顶轮暗处光芒闪烁,她知道这是极少时刻出现的危险感知。
苍怜影奋力向左侧得身子,没了血法恢复,尽管七魄之一的「臭肺」魄持续微弱吐纳,不断调节呼吸与能量的摄取,但还是失了以往的敏捷。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她不可置信地低头,染血的枪尖从左胸第四、五肋骨之间的位置穿出,那正是心脏所在之处。
剧痛来袭,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空窍宗人习惯了□□疼痛,重塑肌肉、断骨重生都已是家常便饭,每突破一重境界,疼痛如愈是加倍,只是每次突破、烂泥重生后便是新生。只是可惜,这次不是。
她还是感觉到很痛。
真是倒霉,但凡她的空窍血法能用,过了第三重的凡胎泥生,扎她成百上千次她也不会死,只要不在命门。
晃了晃身体。她低声闷哼一声,士卒将枪抽了回去。
左手死死撑着染兵,她并不想跪下,但好像由不得她。右膝扑通一声跪下,鲜血顺着苍怜影的手指不断滴落,像止不住的血泪一样。
“怜影!”
本是三人背身应敌,段囚飞和白无常见得苍怜影跪倒,攻击却更加猛烈起来。
“三位请停手吧。”凤眼凝神,严贯节站立得远却也是看得清的,她的话没有什么语气,只是清晰得很低沉。
没有人回应她。
“坚持住,老范很快就来了!”白无常的笑容似乎是天生的,明明紧张又心急,却还是笑得很温暖,如果是白天的话一定有人夸他很好看。
士兵只是将兵矛指向苍怜影的脖颈,并不急于攻击。苍怜影感受着体内血气的丝丝缕缕地恢复又消散,像是一个又注水又放水的容器。她觉得自己最近年好像有点放纵了,上一次出任务因为疏忽而重伤还是两三年前在陶唐。七魄之「排秽」魄还在艰难又敬业地旋转着,排出体内死去的废物与杂质,努力维持着肉身的正常运转,与「非毒」魄共同化解着体内负能量。
眼前这些人都看不清脸,她觉得很累也很没有意思,不想再管那些人,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改不了轻信别人的习惯。
空窍宗伴侣极多,双修更是常见的修炼之法,两全其美岂不乐哉,更何况宗门内部对此也从不说什么。往常苍怜影也是一样,平素也多待在宗门,少有外派任务。
师父和祁淮都不在,本应和祁淮一起执行的任务落在她一个人头上,说是陶唐帝国有个空窍宗的旁门玄阴派,近些年掌门去世争权的厉害,近来终于定了掌门,她这个空窍宗大弟子过去颁发宗门命令,承认他们的地位。
苍怜影也不当回事,走个过场就是。
却没想到玄阴派掌门未定,她前脚一走,后脚掌门就被争权的长老斩在刀下,要求苍怜影承认。苍怜影哪能认呢,既已给了名分,就是空窍宗承认的掌门了,这相当于挑衅空窍宗的威严。
当即斗起来,对抗一个宗门她一个人显得那么势单力薄,只得边战边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