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荷有些后悔没有提灯下来,这里面实在是太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她曾经有一段时间眼盲,对于这种情况倒并不惊慌,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前。
放轻的脚步落在地面,却仍然格外清晰。
逐渐寒冷的温度让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直到在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动静,让她的脚步一顿。
里面还有其他人。
裴玉荷几乎是刹那间脚下一顿,不敢再向前继续走。
可想到那根带血的簪子。
她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保持着高度的紧绷,脚下也更轻。
她摸索着墙壁向前走的手,在向前的时候摸到了一抹湿滑。
惊得她下意识收回了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指尖蔓延而来。
紧随其后的,是逐渐复苏的嗅觉。
她越是往里走,那股血腥味就越浓。
裴玉荷心生了一丝惧意。
尤其是那模糊的“交谈”。
准确来说并不能算交谈,而是邵闻一个人在那惊奇连连。
“你说这石棺里面装的是什么?”
周怀砚同样有些好奇。
两人对视一眼,便准备一探究竟。
可石棺的棺盖太过于沉重,沉重得仿佛是有特别的机关,将开合处严丝合缝。
几次尝试都无果,两人决定暂时先放弃此处。
周怀砚目光落在石棺屋后错综复杂的暗道,“别浪费时间了,先去里面。”
两人刚离开装有石棺的暗间,身着华服的少女便在此时靠近。
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鼻尖萦绕的浓郁檀香下,是压不住的腐臭。
裴玉荷先是放轻呼吸,在确定里面的脚步声走远后,她才缓缓地摸索着向里走近。
那刺鼻的味道让人头晕目眩,她只上前一步,便感觉到了脚下踢到了什么软软的触感。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伸手想要去碰看是什么东西,就听见不远处走远的脚步声又再次响起。
昏暗的灯光骤然亮起。
裴玉荷下意识伸手去挡脸,却无处遁形。
有人走到了她面前,抬起的长袖隔绝了对方的微暗的目光。
裴玉荷眉头微蹙,并没有拿下眼前的遮挡,浓郁的味道稀释了她原本熟悉的少年气息。
但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人并不是帝王。
若是那人,在发现她闯入此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但不论是谁,如今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她是为了娘亲而来,而其他人都不知道了。
脑海中的千转百回不过刹那,她另一只手已经向腰间探去。
摸到了蹀躞带下坠的囊包。
而在囊包掩盖的最里面,则藏了把小巧的匕首。
当然她不是为了刺杀帝王,而是为了遇意外时以防不时之需。
她紧绷着身子,拇指已经扣在刀鞘,若眼前人有任何动作,她便脱鞘出刀。
如鼓的心跳声在身前人不断地逼近下,更加紧张。
裴玉荷握住匕首的手越来越紧。
直到挡住视线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前臂使劲往下一折,已拔出的匕首顷刻间身前人刺去。
血肉刺破的声音刹那传来。
想象中的呼痛声,以及手腕的力道减轻都没有出现。
裴玉荷还想要挣扎,却被人拽着手腕向前一拉,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扑到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那种浓郁难闻的气息在此刻烟消云散,熟悉的气息让她原本紧绷的身子下意识放松。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眸。
少年的表情模糊,自他身后传来模糊的暖光。
但在裴玉荷眼里,那些都不重要。
不知为何,在看见眼前人时,那种原本堆积的紧张和难受在此刻逐渐溢满。
让她酸了鼻子。
周怀砚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少女。
怀中人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的心在刹那间一紧,他抬手轻轻落在少女后背,又在触及到那光滑的面料时,手臂缓缓收紧。
自从宴会结束到如今,那种胸口始终缺失的一块在此刻填满。
他恨不得将她塞进那让他心慌的身体里。
镶入骨肉,溶于血水。
似乎这样才能减轻,那种无法捉摸让人疯狂的情绪。
两个人静静地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以及逐渐变得平和的心跳。
裴玉荷的脸埋在少年胸膛,并没有发现他们后面还有一个捏着火折子,快要咬碎牙的邵闻。
邵闻还纳闷身旁的少年怎么忽然折返,甚至还将手里的火折子塞他手里。
感情是为了腾出手去抱人。
他见两个人还不愿意分开,总算是受不了了,“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吧?别忘了这还有个人。”
裴玉荷被突兀的一声幽怨惊了下,不过在意识到身前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反应后,意识到兴许是他的同伴。
虽然她很惊讶,但意识到还有其他人看着时,脸骤然一热。
她连忙想要退开,没想到腰后的手臂在发现她想要离开,便箍得更紧。
裴玉荷嘴唇都抿紧了,想要将他推开,小声道:“你,你快松开……”
少年不语,只是抱得更紧。
她甚至感觉颈窝一重,温热的鼻息打在脖颈间,泛起了一层麻酥酥的鸡皮疙瘩。
她原本还想挣扎,但耳畔传来的闷声,让她动作一顿。
“……不想松开,我为什么要松开。”
少年蹭了蹭她的脖颈,微凉的温度传递到裴玉荷身上,好似在压抑着某种蔓延的情绪,“你知道吗,在宴会上我好难受。”
委屈的嗓音让人心下一软。
裴玉荷甚至有刹那的无措。
“为什么难受?”几乎是不假思索,她便问了出来。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但脖颈间加重的鼻息,以及眼前人起伏的胸膛,让她意识到了她是好似说错话了。
果然,下一刻,眼前人便将她松了开。
禁锢消失,裴玉荷便后退两步。
刚退开,抬眼余光便瞥见少年身后幽怨的身影。
吓她一跳。
尤其是火折子正对着他下方,模糊了界限的脸上方融入黑暗中,像是前来索命的鬼。
“……”
裴玉荷在火折子的光线下,看清楚了暗室里的场景。
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有的僵硬,而有的则已经软了下来。
她强忍着腹部翻滚的欲望,蹲下身去查看,手中的火折子靠近那些面目全非人的脸上。
而让她惊骇的是,这些人虽然已分辨不出容貌,但她们所佩戴的饰品却格外眼熟。
“看出什么了?”周怀砚见她面色发白,问她。
裴玉荷沉下心,点了点头,“这些里面大多数都是后宫的妃子。”
“妃子?”邵闻惊讶。
“但并不是如今皇帝的妃子,”裴玉荷目光落在她眼前此人的金玉耳坠,“这金玉耳坠乃是先帝赏给嘉太妃的,这么多年来从未取下来过。”
“你的意思的……”邵闻不敢置信,“这些女子都是先帝的妃子?”
少女又看向另一具尸体,在看见她手腕间的镯子时一愣,“……也不尽然。”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镯子曾经乃她娘亲之物,当年新帝登基,第一批选秀时,皇帝看上了一位肖似皇后的官女子。
那官女子家世并不算多好,没想到会被帝王选中。
直到入宫,那时候尚且年幼的裴玉荷发现,这位新入宫的嫔妃总是喜欢来找娘亲。
后来她才知道,她一直是以郝家小姐郝峋,也就是皇后为榜样,想要成为像她那般的女子。
年轻时候娘亲的风采,她都是从这位柳嫔口中得知。
只是她大概唯一不该像娘亲一样,想要嫁入皇家。
虽然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入宫,毕竟她以及她家中长辈,都不认为她会入宫,原本她只是想远远的看皇后一眼而已。
可没想到,这一眼便是万劫不复。
裴玉荷轻轻地抚摸着这已经冷透了的玉镯,上面的柳纹乃是娘亲特意为她挑选的,没想到再见居然会在此处。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将地上女子凌乱的衣裳理好,起身。
最后将目光落在最中间的石棺上。
“这个石棺我们尝试过,”周怀砚看出她的想法,“打不开。”
裴玉荷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始终看向那个石棺,那上面的深色血迹,让她莫名心慌。
她有种预感,可她不敢深想。
她向那石棺走去,抬起手指尖触碰在石棺上,冰凉的触感蔓延到手腕,手臂,再到血液。
她很了解她的父亲。
像这种封闭物,那么必然有打开的机关。
而机关并不是在石棺之上,而是——
她将目光转至这些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上。
“你的意思是,想要打开这口石棺,方法就在这些尸体上?”邵闻满是怀疑。
裴玉荷颔首。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便注意到了之前她碰过的柳嫔镯子。
那是此处与娘亲关联最大的一样东西。
周怀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你想要那个镯子?”
从少年手中拿到镯子的裴玉荷,又将之前在御书房找到的血簪拿出。
绕着石棺转了一圈,在某个位置站住。
镯子被她用力一按,便严丝合缝地镶进了那圆环形的空槽。
手中的簪子头部,插入那圆环正中,绷紧手臂一拧。
“……”
石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