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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杀猪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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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火苗从厨房开始蔓延,段凌西中考那年在宜大校门外拍照时心里对未来的憧憬和羞涩,全部在火灾中化为灰烬。

当年因母亲生病掏空的家底还没来得及获得喘息,段凌然的住院费和手术费几乎要压垮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父亲作为家庭支柱,只能不停地去承包更多工程。

而最后一根稻草,是项目负责人贪污的工程尾款、高达百万的尾款空缺和几十名家庭同样不富裕钱来讨债的员工。

这根稻草,也同样成为压垮段凌西父亲的那根。

他为了讨薪,身披白底黑字条幅从完工的大厦一跃而下,将所有重担压在了彼时才上高二的段凌西身上。

这就是无权无势普通人的抗争方式。

至此,生活和人生全部翻天覆地。

从家中变故到最后段凌西决定放弃学业打工赚钱,中间到底经历过什么,段凌然不知道,她对于那段记忆总是很模糊。

她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段凌西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像在地上滚过一样脏,脸上挂彩也是常有的事。

她曾偷偷跟踪过段凌西。

凌晨的交易市场,温度都还没苏醒,空气渗着冷意。

那是没有素质,没有规则,只有欺软怕硬,老人压迫新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龙蛇混杂的地方。

一辆面包车入场,交易市场那群人像苍蝇一样围上去,段凌然也看到了段凌西。

他身上挎着一个牛仔布料的大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的都是工具,跟其他五大三粗吆五喝六的人比,他像极了讲台上那只粉笔。

围在老板身边的人把他踹出去,往他身上吐口水,让他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土,换另一边接着跟这群人挤。

这种场面,人的自尊心消失得最快。

所有割舍不下去的面子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全都被乱纷纷的鞋底踩得粉碎。

如果这辆车没抢到机会,他就蹲到街边狼吞虎咽解决刚才没来得及吃完的馒头,下一辆车开过来时,一切被按下重播键。

两个人隔着百态人群遥遥对视,让段凌然想起他高一开学那天,他作为优秀入学生上台代表发言。

她在下面冲他笑,他站在台上,也是这样遥远地扫过来一眼。

虽然段凌西后来说,吃不起饭相比,继不继续上学已经是他那时面临的最简单的决定。

但段凌然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一眼。

这件事在费县不算秘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费县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段凌然也没什么好对温予隐瞒的。

温予想到酒吧里那张被段凌西扔掉的答题纸。

她曾从李春英口中听说过段凌西没念过大学,可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原因。

那他刚才在看电影里男主角的遭遇时,是什么心情呢?

衣服口袋里的银行卡忽然变得沉甸甸,拖得她步伐沉重起来。

“看到电影里男主角中年对父母吐露心声,他说他恨他们,恨这个拖油瓶一样的家庭,温予姐姐,你说我哥他……会不会也这么想过呢?”

段凌然声音低低地问。

也是凑巧,温予视线落在照片里段凌西父亲身上,她看到某处,目光微滞,胸口像堵了一团咽不下去的棉花。

“不会的。”

他那条裂口的腰带就是父亲的遗物。

怎么会恨呢。

明明是连思念都来不及吧。

-

因为段凌西说钱不多,温予本以为加上自己手里的钱,能支撑温志凡一次手术是最好的,可等她到ATM机查询余额后发现,这只是段凌西的谦虚说法。

除了欠条外,她很久没看到这么长一串余额。

但她心里并不轻松。

尤其听过昨天段凌然那一番话,她能想象得出段凌西是怎么在费县一笔笔攒出如此数字的余额。

他大概率是把手里的钱都借给自己了。

温予记下卡里的余额,写了一张欠条,在签名处印上自己的手印。

下午到机场送别,她先把提前准备好的一盒画笔当作礼物送给段凌然,然后把段凌西叫到一边。

欠条一式两份。

段凌西眉头一皱,“这什么?”

“欠条,你收好,我这里也有一份。”温予说。

他觉得麻烦,并不想接,“没必要吧,难不成你还会跑?”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你难道真不怕我跑吗?”温予坚持要给他借条,“如果你不要的话,那银行卡你就拿回去吧。”

“杀猪盘吗。”段凌西笑了下,语气很无所谓,“那你老板眼光很差,竟然大材小用。”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段凌西在两张欠条上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飘逸又乱,像鬼画符,“凭借你的长相,完全可以放长线钓大鱼。”

心跳像被拨乱的琴弦。

男人眼睛很漂亮,尤其向下睨人时,眼尾弧度一笔上挑,眼睑处承接了睫毛投落的阴影。

像钩子似的轻扯人心。

她克制道:“就当你在夸我了。”

“嗯,礼尚往来。”段凌西将欠条七折八叠成一个小方块塞到夹克内兜,“毕竟昨晚你也夸我了,不是么。”

-

接下来一段时间,温予都在为温志凡手术的事情奔波。

心脏手术不是小手术,温予手里的钱也不能随意挥霍,她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选择最适合温志凡的医院和主刀医生。

日子一忙起来,就过得格外快。

温予也是在收到李春英微信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宜宁呆了快两周的时间。

李春英说她迟迟请假不归,店里忙不过来,打算另招人。

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工作,最初只是为了过度,现在对于温予来说这笔钱就算每个月如时发放,也是杯水车薪。

她回了好的。

祁巧也发来消息问温予什么时候回去,她说影楼最近拉了一个大客户的投资,拍摄需求量比以前大了很多,报酬也相应增加,温予要是回去的话一定第一时间联系她。

看到这些消息,温予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她的生活里,费县开始占了很大一部分。

周三,温志凡被推入手术室,手术持续了将近七个小时,在心脏手术里算是时间比较长的。

幸运的是,手术很成功。

顺利的话再过两周就可以进行第二次手术,这样一个月内就可以做完整个心脏手术。

这比温予一开始想得还要顺利。

温志凡问过她手术费是哪里来的,温予只说是一个朋友,温志凡听后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让她一定不要辜负朋友的一番好意。

就算还得少,每个月也一定要还,不能让人家主动来催。

借钱这种事情,一但主动开口询问,一定是在心里憋了很久才说出来。

“等我出院,我就去找工作。”温志凡说,“别看我现在年纪大了,毕竟是当过老板的,上起班来可不比你们小年轻差。”

医生说做完心脏手术最重要的就是静养,温予当然不可能再让温志凡出去折腾。

她没有那个承受能力去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只要一想到温志凡打算瞒着自己住院的事情,她就一阵后怕。

叶承泽是想看她笑话,趁人之危不假,可如果不是他,温志凡现在会怎么样?

温予不敢想。

她没办法留温志凡一个人在宜宁。

这几天温予的晚饭吃得都不是很及时,她经常是收到段凌西遛狗的图片,才意识到——啊,已经八点多了。

小土狗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基本一天一个样,现在再出现在镜头里,屁股又肥了两圈。

温予在医院外随便买了一份鸡蛋灌饼。

十五块,干巴巴,酱料很咸,非常难吃。

勉强把鸡蛋灌饼咽下去,她忽然想起费县那碗馄炖。

十五块钱在费县可以买三碗鲜肉饱满的纯手工馄炖,在宜宁却只能买到这么难吃的鸡蛋灌饼。

“别推别推,我自己走,我有腿!”身后一阵喧吵。

忽地——

温予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那人看到温予,惊喜地说,“你是温予吗?”

来人细眉吊梢眼,过耳短发,整个人清爽又干练。

温予对这张脸没什么印象。

女人打量温予,“真是你,温予学妹,你还记得我吗,卫亚亚!”

卫亚亚。

一提这个名字温予想起来了,是比她大一届的学姐。

当年两个人都在外联部,不过这位学姐因为性格原因不太愿意社交,所以算起来两人没什么交集。

“学姐,好久不见。”温予礼貌说。

“是啊真的好长时间不见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见到你,欸你怎么吃这个。”卫亚亚的性格跟当年比变化很大,自来熟地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菜馆,今天这么有缘分遇见,我请你吃饭吧!”

温予下意识就想拒绝。

她跟这位学姐统共没说过几句话,恐怕为数不多的交流全在外联部,实在不知道学姐为什么这么热心。

她才开口,刚才驱赶卫亚亚的保安就往这边走,指着温予和卫亚亚说:“还多了一个同伙是不是,赶紧快走啊,郑总说不见就不见,快走快走,不然我报警了!”

卫亚亚冲保安扯了一个难看至极的鬼脸,在他骂人前拉着温予离开了。

学姐力气比她想得还要大,温予说:“学姐,吃饭就不用了,别破费了。”

“哎呀破费什么啊,比你吃这个强。”卫亚亚脚步不停,“一顿饭而已要不了多少钱,当初你进社团送给我的香水一瓶就七八百块呢。”

最后温予还是被她带到餐厅。

饭桌上,卫亚亚用开水烫好碗筷,一抬头见温予还没动作,道:“是我点的菜不合你胃口吗?”

“没有。”温予回复疏淡,拆了碗筷薄膜。

饭菜上齐后,卫亚亚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她开始讲自己大四实习,讲到毕业后那家大厂工作,提到隔壁工位每天都盯着她几点下班的同事,准时下班就会被大领导阴阳不够努力,每次过方案都要被拉到办公室里进行长达两个小时的PUA。

“提离职那天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生机盎然的,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自己,忽然觉得我现在这是在干嘛,浪费大好时间听一群傻逼在那里对我进行从头到脚的批判!”

“所以我脑门一热,心想不干了,辞职!要干我也自己干。”卫亚亚喝了口水,“所以我现在自己搞了一个广告公司,亏了一年,今年下半年开始有了些好转,不过也基本是玩命在创业了,比不过那些有资源和人脉的资本家。”

听到这番话,温予的心一点点落到身体最低点,但并不意外。

相反,知道学姐为何如此热心后,她反而放下心来。

她平静道:“学姐,我跟叶承泽已经分手了。”

言外之意,她并不能帮上她什么。YS公司再怎么厉害,也是叶承泽的公司,与她无关。

卫亚亚一愣,随后举起大拇指,“分得好,我看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狗眼看人底,趋炎附势。”

“嗯,而且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我家去年出了点情况,你公司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什么忙。”卫亚亚的反应倒是出乎温予意料,温予顿了顿继续说。

这回卫亚亚愣的时间更长了。

她明白过来温予话里的意思,非但没有介意,反而笑了起来,“怪我怪我,一直在说自己公司里那点事让你误会了。我跟你说啊学妹,这人一旦创业对自己的公司就跟孩子似的,出门在外一直挂在嘴边,自己都没意识到。”

“当年,”卫亚亚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语气也认真下来,“部门里的人孤立我,什么开会通知啦,学分福利啦从来不会通知我,那时候你带着香水来外联活动室的时候,我以为也没有我的份呢。”

“所以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当我从你手里接过那瓶当时抵得上我半个月生活费的香水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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