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拍摄，刨除中途插曲，整体还算顺利，合作的男搭档业务能力还可以，愿意教温予怎么自然地面对摄像头。
结束后两个人还加了微信，男搭档说做模特这行最重要的就是资源。
那二十三个未接来电还印在温予心里，她还从没有觉得谢谢两个字这么说不出口。
刚巧回家途中路过一家商场。
这家商场里有不少在宜宁常见的名牌，是费县为数不多的高端购物场所，不过也正因如此，商场门市冷冷清清。
巨幅男星名表广告几乎覆盖整面商场大楼，广告幅面随风微动。
温予抬起头看。
不过吸引她视线的并不是男星手腕那款价值不菲的名表，而是他腰间的VIDABLO皮带，棕色皮带压着VI家暗纹，矜贵又有气质。
但仅仅是因为上次看到了他腰带上的裂口而已。
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需要向段凌西表达感谢而已。
她只是不喜欢欠人人情罢了。
这么想，温予方向一变，转身进了商场。
以前叶承泽也很喜欢它家的皮带，但他钟爱商务款，无趣又古板。温予在柜台看到好几条曾出现在叶承泽身上的款式，她停都没停，直接略了过去。
直至看到一条纯黑的皮带置于柜台中。
通体纯黑，手工包边，黝黑润亮的色泽，静静地盘成一圈一圈的形状，像一条栖息假寐的蛇。
腰带锁扣是经典针扣设计，冷掉灰银色金属质感给人的感觉倒是跟某个人很配。
这条腰带在温予床头躺了一个星期，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每每点开跟段凌西的微信，都能看到那天早晨他当着自己面敷衍过来的【不去】二字。
所以她干脆把包装着腰带的礼盒丢进包里，打算哪天遇到他直接给过去——自己只想道谢，没有想要招惹他的意思。
免得他误会。
下午，温予送走一位顾客，门还没关，就看到段凌然贴墙而站，一副想进又不好意思进的模样。
“面面？”温予惊讶道，“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她皱了皱眉，“难道学校里那些人又欺负你了？”
“没有，我们这节是体育课。”段凌然捏着校服衣摆，有几分腼腆道，“温予姐姐，我能请你去喝奶茶吗？”
倩丽不远就有一家奶茶店，平时一中学生放学以后都会来这里消费。
此时店里没有人，只有店员在柜台里刷手机。
温予点了一杯珍珠奶茶，坐在面窗的餐吧桌旁。
奶茶店门口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叶泽呈椭圆状，墨绿色，脉络橙黄，根根清晰。
风一吹，满树的光影在地上摇晃。
段凌然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后，轻声说：“温予姐姐，我打算走艺考了，我听我哥说是你给的建议，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哥肯定还想着找家教给我补课呢，我是真的不是学习那块料……”
“原来是因为这个请我喝奶茶。”温予还以为她遇到什么困难了，她用吸管搅拌奶茶底部的沉淀，“是你自己画得好，不然段凌西也不会同意你艺考。”
“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啦。”段凌然脸上浮现害羞的神色，肩膀耸了一下，她揪了揪卫衣领口，脸颊微微泛红。
“内衣，我收到了，很好穿，谢谢温予姐姐。”
温予一愣，“你哥跟你说了？”
段凌然挠了挠脸颊旁因碎发扫出的痒意。
其实段凌西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装衣服的袋子给她。
是她打开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自己哥哥手笔。
果不其然，她抬起头还没开口问，段凌西就表情别扭地说是你温予姐姐送的。
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因病去世，那时爸爸一直在外务工，家里只有她和段凌西两个人。青春期发育时，段凌然第一次察觉自己身体的异常是因为校服。
校服布料粗糙，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会被校服磨得发疼。她又不好意思跟段凌西讲，就自己偷偷剪了布料柔软的旧衣服偷偷缝在校服衣服里面垫着。
她很笨，当时自己的衣服基本都是段凌西洗的，他怎么会看不见。
有一天周末，生活费拮据的两兄妹久违地到商场看电影。
那是一部拍得很烂的喜剧片，但段凌然还是看得很开心，整个电影院都能听到她夸张的大笑，她觉得钱花都花了，不能让哥哥白花，要让哥哥知道她很开心才算值回票价。
电影散场后，段凌西拉着她左逛右逛，最后把她推进一家内衣店，还往她怀里丢了两百块钱，自己站在店外听歌玩游戏。
从那天以后，段凌然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会多出五十块钱。谁也不知道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段凌西从哪里省出的这五十块钱。
“我哥大直男一个，完全没审美，你看他平时穿的那些衣服就知道了，都是秉承冻不就行原则随便买的。”
而段凌然从段凌西那收到的衣服，是商场里价钱最贵的内衣店。
班里好多女生都在那买内衣，说布料十分亲肤，海绵罩里还有手形承托。
而且，每件内衣的款式都很漂亮。有绸缎的，也有蕾丝的，还有胸口中间贴着亮闪闪水钻的。这根本不是段凌西能买的东西，他最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设计。
听了段凌然的话，温予恍然，怪不得之前让段凌西帮忙撒谎转交时，他表情怪怪的，原来早知道一定会露馅。
看来他对自己的眼光认知还挺清晰的。
说到这，温予心里有了主意，她咽下嘴里软糯的珍珠，对段凌然说：“面面，你等我一下。”
五分钟后。
段凌然看着温予手里包装精美的丝绒礼盒，眨眨眼。
她不认识VIDABLO的logo，但也看得出这个盒子透着一股价值不菲的昂贵劲，所以一时不敢贸然接到手里。
温予说：“面面，麻烦你帮忙把这个拿给你哥哥吧。”
“这是要送给我哥的生日礼物吗？”段凌然乖乖问。
“你哥过生日？”
“嗯，这周六。”
不想让段凌西误解是生日礼物，温予说：“这是谢礼，你给他的时候，就说是我感谢他那天在景芳酒店的帮忙，他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温予着重加深谢礼二字。
“温予姐姐，你怎么不自己给他？”段凌然又问。
因为你哥让我别去招惹他。
温予心想。
她对段凌然展颜一笑，温和道：“你哥太忙了，我见不到他，正好你在，可以帮我拿回去给他。”
段凌然嘴唇一抿，没接。
她低下眼眸，在温予注意不到的地方机敏地转了两圈眼珠。
所以那天拼桌时不是她的错觉，温予姐姐跟哥哥真的闹矛盾了，不然一两句微信就能搞定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让她在中间转交。
思及此，段凌然后退一步。
温予：？
段凌然抬头看了眼店里的石英钟，演技痕迹明显地啊了声，“温予姐姐，体育课要结束了，下课前我们还要集合呢，我得先走了。”
不等温予反应，她就转身推门离开，边跑边说：“至于这个谢礼，还是你亲自给我哥吧，我哥他最近闲到不行，一点都不忙。”
最后几个字飘散在风里。
温予：……
-
动杆台球厅。
“欸，这是什么啊？”秋颖看到台球桌上包裹严实的黑纸袋，好奇地问。
“我送凌西的生日礼物。”陈南得意地一飞眉毛。
这贱样，秋颖用脚也能猜得出里面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她翻了陈南一个白眼，“周六陈二到底能不能赶回来啊。”
“来，怎么不来。”陈南说，“他明天从宜宁飞回来，我开车去榆苏机场接他。”
这时，躺在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单手扯开遮住脑袋的牛仔外套，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陈二回来搬家，一个生日而已，别叫他了。”
“他真在宜宁找到工作了？”秋颖问。
“嗯，他不是当过两年兵吗，找了个高档小区当保安，一个月七千呢，给他高兴坏了。”
陈南回复完秋颖，大咧咧拍了拍段凌西的小腿，“搬家也不差一晚，说起来他下定决心去宜宁找他女朋友，还不是多亏了你上次开导那两句，周六晚上他高低得给你敬杯酒，大红娘啊凌西。”
“别贫。”段凌西穿上外套起身，掌根揉按睡疼的眼眶，“走了，开工。”
陈南跟上，出了台球厅，他往后看看，插兜道：“你真让你妹艺考啊？为了当纹身师艺考有点不值当吧。”
“你真觉得她想当纹身师？”段凌西点燃一根烟，烟盒冲向陈南，“小然除了看病手术都没出过费县，她见过几个职业？见到个纹身师就觉得好了，把她送出去看看，没准过两年想法就变了。”
陈南拿了一根出来，“那艺考可费钱啊。”
“供得起。”段凌西偏头吐雾，目光触碰路边建筑外张贴的海报，长眸微眯，咬着烟的动作停了下来。
“供不起还有我，小然也是我半个妹妹……”陈南见段凌西瞅着海报不动，也看过去，“水晶影楼？你想拍照了啊……欸？这海报上的人怎么这么眼熟……我c这不温予吗？”
巨幅海报张贴在影楼落地窗前，花体设计的字体醒目地排列在最上方。
「七夕情侣写真·八折优惠」
海报里，女人一袭酒红色绸缎睡袍，肤色胜雪，坐在浴缸边缘，纤白的指尖捏着一颗鲜红欲滴的车厘子，正巧笑倩兮地递给仰躺在浴缸里的男人。
男人满脸温柔，脸颊中间有一记深邃的酒窝。
段凌西骨节发痒，用拇指压出喀哒声才少许缓解，他扫眼海报上两个人在浴缸边缘交叠的手指，偏头把烟头扔在地上。
缓缓地，
用鞋底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