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捏捏边菱的脸颊,笑着和她说话。
边风怜不知道这个梦做了多久,也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找边菱。
她就这么看着沈棉和边菱两个人,想起边菱弹出的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终其一生,沈棉都在传递着真挚浪漫的爱情,她永远都相信这种感情的存在。
而在这样的熏陶下长大的边菱,却被一份不容于世俗的感情折磨那么多年。
护士把边风怜拍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这次精神好了一些,自己拿着手机给边菱打电话,对方仍然不接。
助理回电话过来,也说联系不上边菱。
“去清荣和唐庭找……陶含意呢?”
边风怜心里又泛起不安,她给边菱发消息,却发现已经被拉黑了。
她又给边菱的手机号发信息:
[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和我断了联系?]
[我好难受,你为什么不在?]
陶含意也是失联状态,助理那边没能联系上。
她强忍着头晕要起身,护士立刻拦住:“不行,你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别起来走动。”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边风怜的耐心已经告罄。
她不管不顾地扯开手上的针头,下床的时候却还是站不稳,又坐了回去。
护士赶忙扶住她,却被边风怜甩开。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边菱回了信息过来。
[对不起]
[等一切结束,我送你去柏林]
什么一切结束?
什么柏林?
边风怜不明所以,刚要拿起手机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助理又打电话过来。
“出事了,画廊被查封了。”
“唐庭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几份文件的原件也不见了。”
边风怜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是陶含意拿的?”
助理那边回:“现在还在看监控。”
她挂了电话,打给边寒,对方很快接了。
“边菱去哪里了?”
边风怜开门见山。
边寒顿了一会,然后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别废话,她到底在哪里?”
边风怜说话间有着极重的怒气,更多的则是害怕。
边寒又沉默了几秒钟,说:“昨天她来过我这里,接着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
“你就顺着她的意吧,毕竟……”
他的话被边风怜打断:
“我受够顺着她的意了!她以为她是谁啊!永远都在为我做决定?”
她断断续续睡着醒来的间隙一口水都没喝,现在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边菱永远在自己做决定,永远那么自私专权。
她哪怕只过问一次自己的意见呢?
不去柏林是她说了算,现在去柏林也要听从她的安排?
边风怜深吸一口气:
“那不如你告诉我,她不在医院的时间都去干了什么?”
电话那边是很轻的叹息。
“你都猜到了吧。”
边风怜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她咬着牙道:“原本你要推出去挡枪的人不是我吗?”
边寒安排到她名下的那些空壳公司,那些乱七八糟没有平的账务,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边风怜出来顶罪吗?
“是啊,可是菱菱不舍得。”
所以边菱宁愿这个人是自己,宁愿一力承担所有,也不肯边风怜受边寒的摆弄。
因为她自己已经受够了这样被摆弄的人生了。
“不过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挡枪的事情。”边寒的声音在这一刻那么的冰冷无情。“只是害怕画廊的事情牵连到你,所以来求我的。”
边风怜心里绞着似的疼,她压住颤抖的声线,问:
“她用什么求你?”
边寒这种人无利不起早,不会平白答应别人的要求——哪怕这个人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你觉得,菱菱手上还能握着什么筹码呢?”
他淡淡提醒。
边风怜搓了搓脸,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还能是什么筹码。
她从没有机会真正握紧过什么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不过都是别人附加在她身上的。
于是边菱差点丢掉性命换来的证据,又这么白白地交了出去。
只是为了顺理成章替边风怜去顶这个罪名。
这个傻子。
瞒了她那么久,居然是在谋划这件事。
“对了,还有件事。她说担心自己没有机会安排妥当。”
“柏林艺术大学的留学申请,填的是你的名字。”
边风怜整个人僵住了,手机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重响。
[等一切结束,我会送你去柏林。]
护士替她把手机捡起来,边风怜看着自己手背上针孔里冒出来的血珠,喃喃道:“她说,要去德国读书……”
“可是为什么……”
申请上却填了边风怜的名字。
问她是否还想去柏林,再暗地里安排好一切。
在她打算不再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又送来这蓄谋已久的沉重弥补。
自以为是,自我感动。
边菱从来就没有变过。
边风怜用掌根抵住额头,弯下腰来,脊背耸动。
护士以为她哭了,赶忙递纸。
那人却没有理会,十指插进发根里,把头发梳到脑后。
然后边风怜抬起头来,目光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那双凤目顿失流转神韵,只剩下黑色的瞳仁,不再反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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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噔噔——”陶含意的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响彻了楼道,她按开密码开了门,看见窝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抬手开了灯。
屋子里一下亮了,边菱被灯光刺目,低下头阖着眼睛。
“今晚的机票,边寒会亲自送去。”
边菱点点头。
她的腿上盖着一块毯子,颜色极其丰富,看着有些旧了。
是从前边风怜送她的那一块。
不止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和六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陶含意走到阳台,把窗帘拉开。
外面是漆黑的夜色,能看见低矮围墙外的一条小道,排着几个亮度不佳的路灯。
边风怜的整个高三,每每放学,都是从这条路上踩着路灯影子回来的。
这里是长生路,是边风怜永远都回不去的温存旧梦。
可惜边菱来不及告诉妹妹,这里从来没有被她转手给别人。
有关边风怜的东西,边菱不可能随意去破坏,更何况在这里的记忆那么美好。
“走吧,警察在路上了。”
边菱闻言起身。
同一时刻,边风怜坐在空荡的车后座,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她把领子拉到最顶,遮住了嘴鼻,只露出凌厉的眼睛。
助理从副驾驶递过来平板。
“实时新闻。”
平板上是新闻直播,镜头直对着居民楼的楼梯口。
下面的标题写着:[边行洗钱黑幕被揭露,背后嫌疑人落网。]
很快,有三两个警察走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是个瘦削的人影,她穿着抹胸的白色薄纱长裙,披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苍白美丽的面孔,随意束起的长发。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巾,把没有褪去的指痕遮住。
她完全不像是“落网”,倒更像是准备去赴宴。那张瓷器般无暇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慌乱的神情,脊背直直的,肩膀却很放松。
上警车的时候,镜头也转换了,改成直面着她。
于是她胸口处的黑色纹身也暴露在镜头中。
那么典雅大方的一张脸,配上这个面积不小的纹身,有种夺人心魄的冲击力。
在扶着车门的时候,边菱忽然看了眼镜头。
像是直直看向面对着屏幕的边风怜。
边风怜眼睫颤了颤,瞳孔立刻放大了。
她知道自己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