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西村在清明前的一长段时间天气不怎么好,先是雨憋了好一阵子都没有落下来,让整个桥西村都湿漉漉的,闷得很,走路一不小心就打滑摔了个狗吃屎,老人都说,这是回南天到了。
这天气不招人喜欢,甚至是让许多人讨厌的。每天早晚都得把窗子关严实了,不然家里就要进水气,到处都漫着一层水珠子。
这种天气时,是没人洗衣裳的,衣裳洗了会很难干,也容易发黑霉发臭,连带着洗澡擦身子的人都少了。
余礼早晨去割鸡草的时候都差点摔了一跤,站稳后一阵后怕,他手里拿着镰刀,若是摔了这刀是很有可能把他割伤的,想到这个他都没敢跟李铭川提这事,怕人替他担心,又不让他往外跑了。
回南天持续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感觉没那么多水气了,紧接着又是好一阵的雨天。雨倒是都下得不大,但断断续续没好生停过,敲着人心里不舒坦。
因着近日这天气,什么活计都很不好做,特别是地里的,李铭川每天回家都是一身的狼狈。
衣裳脏,但又不好洗,李铭川便每日回家另换一身在家歇息,余礼就拿布巾给他擦擦脏衣裳,第二日再凑合着穿。
余礼边擦边道:“这几日怕是那些腿脚不好的人不好过。”
他这话是想到了余厨子,这种天气余厨子的腿定是更难熬的。
李铭川也道:“往年这个时候,我娘的腰都胀得很,怎么动都难受。”
周氏纺布是常要坐着或者弯腰调线的,腰也是老毛病。
两人叹叹气,盼着天气快些好。
到了清明,雨总算是不那么下了,若是还不停下着,怕是今日上坟的都要少不少人。
余礼和李铭川定是要去上坟的,不消带其他的,余礼前一天泡了艾蒿,就预备着今日一早做青团吃,也带去坟上给李铭川爹娘吃吃。
做青团要些功夫,早食他便做了枣糕,前些天去陈家做席面时,陈夫郎又给他装了一袋子红枣,现下家里还有不少,够吃了。
余礼今日做的枣糕里面还放了鸡蛋和芝麻粒,香香甜甜的,李铭川平日里不爱吃甜的,今天也吃了几个。
做青团要用精米粉,泡好的艾蒿煮过水捣成泥,再混进精米粉里面,揉成团后便是青团的皮子。
里面的馅是能做各种口味的,农户人家做红豆泥的多些,镇上的有的铺子还能有六种口味的青团卖呢。余礼捏了几个,除了红豆泥的,他还做了一些芝麻花生的,皮软馅脆,是李铭川先前从未吃过的口味。
余礼喜欢吃青团就是喜欢外头的皮子,里头包的什么是无所谓的,就是要他用这皮子沾辣子吃他都喜欢。
李铭川不像他那样喜欢吃软软糯糯的东西,但余礼的手艺对他来说像是天上神仙的仙法了,那么多好吃的玩意,他各个都觉得是世间少有的美味了。
余礼知道,好吃是好吃,但李铭川这么喜欢,更是因为这些东西是他做的。
两人没多吃,中午简单吃了一餐,边等着晚些取上坟了。
上坟是要等李铭川做完地里的活才能去的,他们各拎了一个食盒,本来李铭川是打算一个人拎两个的,但余礼牵住了他的那只空手,李铭川实在舍不得夫郎这难得的主动,便由着他自己拎了一个了。
食盒里装了些枣糕和青团,去上坟前先去了余家,余礼先前担心余厨子,一直还没去看过,趁着今日出了门,一道去看看,也是给家里人送些吃的,虽然付清定也是会做的,但余礼想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余厨子看着就像是没休息好的,他不敢久坐或是日日躺着,先前生痦子和肉疮的感受让他太过于难受,现在便每天换着法子动动,趴着撑着或是侧躺着,有时姿势不舒服也尽量忍着。
他的腿是不能发力站起来走路了,但还有感觉,前段时日回南天和连续的阴雨天气,让他每天都又胀又痛,赵雨梅和余雪有时会给他按按,但用处不大,他自是没休息好的。
但现在也因着腿不能用,他的胳膊倒是力气更大了,日日也能帮着做些事。
余礼先递了个青团给他,道:“芝麻花生馅的,试试味。”
这味道的青团余厨子也没吃过,香是香,但吃多了容易腻。余厨子咂摸几下还是带些荤的要好吃些,但他没说,只道:“又想了新花样?香着呢。”
余礼笑了笑,问了问他的身子,陪他说了会话,听到里头付清在叫他。
“前阵子见你喜欢扎发带,给你做了个,瞧瞧喜不喜欢?”付清拿过一条青绿色发带给他,笑盈盈道。
余礼很是惊喜,拿着手里左看右看,摸了又摸,这上头绣了竹子的纹路,很是雅致,因着绣个竹子付清都用了两种颜色的线,看着跟真的似的。余礼很喜欢,更别说这发带的颜色还是他没有的,又特别适合哥儿扎,余礼捏在手里,眼前已经有了自己日后系上这发带的模样了。
“难为大嫂还惦记我,真好看。”他和余风付清向来亲近,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收下来了。
付清抿嘴笑了,道:“你喜欢就好。”
他在付家时没感受过这种兄弟姊妹间的感情,在余家虽然不富裕,但想做什么家里人从不拘着他,余风踏实肯干,待他也好,下头的弟弟妹妹都是心地好的,上头的公公婆婆也不会对他说重话,虽然跟他从前想过的日子不一样,但也是满足的。
余礼其实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得了新发带就忍不住在李铭川面前摆弄,李铭川看出了他的心思,当着余家其他人的面,把他拉到了堂屋的凳子上,给他系上了,扎了个漂亮的发髻。惹得家里人一阵哄笑,余风笑得最欢,连余雪都在捂着嘴笑。
余礼脸不受控制的红了,明明眼前的都是再亲不过的家人了,但要他把和李铭川的恩爱摆在人前还是会觉得害臊。
李铭川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了,余风本是在边上看着,一会儿也来了兴致,道:“也教教我呗,下回我也给清哥儿系。”
付清在旁边笑话他:“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雪儿呢。”
笑闹了一阵,两人紧着去上坟了。村里地界大,坟山上土堆也不少,但每个还是没有隔很近。
一路见着已有不少人是来扫过墓的了,有的放了几个供果,也有放艾蒿馍馍的,像他们一样带着点心来的是很少的。
地上污泥多,又湿得很,李铭川就不打算让余礼跟着跪了。
但余礼在边上摘了片大叶子,甩了甩水珠,两人扫了扫墓前的枯叶,过年才来了一趟,并不十分杂乱。
取了点心,余礼和李铭川就着这大叶子挨个拜了拜,让爹娘知道他们日子过得好。
爹娘刚出事那会,李铭川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跟爹娘说,甚至有一日晚上就挨着这墓睡了一觉,把大伯和伯娘都吓了个半死。现如今他说的话有另一个人会认真听了,便好像没有了这种感受。
下山时更难走,李铭川打前,牢牢牵着余礼的手,嘴里不住提醒:
“慢些走,当心滑倒。”
又在余礼有些紧张的时候安慰:
“我接着你,别怕,我在呢。”
余礼不怕了,打雷下雨刮风落雪,他都和李铭川一起经历过了,握着他的手,靠着他的胸膛,便什么都不用怕。
到家后余礼倒了桶热水,想要擦洗一下,李家擦洗都是在堂屋,把门一关帘子一遮就行,像李铭川平日里擦洗连帘子都不拉,有时太脏了把桶提到前院洗都有过,反正院门关上了外头的人是看不见的。
余礼不会像他一样,毕竟小哥儿面皮就是薄些,也怕冷些,在院子里洗是常有风吹到人身上的,他有时也骂李铭川:“进屋来洗,脏就脏了,扫就是了,在外头身上湿着一吹,看你得不得风寒。”
也不知是不是汉子体热,还是李铭川运气好,风寒还真没得过,但在院子里洗的次数毕竟还是少,余礼盯着呢,总觉得他下一次就会着了道了。
为着省热水,家里还常常是余礼先擦洗,然后李铭川用他剩的水就行了,若是天气冷凉了些,再添些热水就好。这在很多人家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余礼做什么都快,擦洗也快,他是定要拉帘子的,也能暖和些。他心细,洗前还会把李铭川的干净衣裳也给准备了,就等自己洗完喊他。
当天若是擦洗了,夜里李铭川就总要抱着他在他的脸上和发间嗅,跟狗似的。
余礼觉着痒,每次要推推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村里人擦洗多会用无患子,也叫肥珠子,只肚子里怀了孩子的人用不得,说是从前有人用了结果滑了胎。肥珠子洗了澡闻着不香,余礼总不明白李铭川在闻什么,但李铭川喜欢这股味道,闻着他总觉得自己夫郎干净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