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宸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身上正是楚昀送的那件宝蓝绸缎白盘山茶刺绣的立领衣。

“是。”

“哇，可真好看。”阿旺无不羡艳地说：“你突然消失了，我担心了好久，没想到你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了。”

“对不起。”

阿旺不解：“为什么要对不起。”

九方宸：“因为我……过上好日子了。”

阿旺蹦蹦跳跳：“那你应该高兴呀，不用挨饿了，还有漂亮衣服穿，多好呀！”

没有丝毫的怨恨和芥蒂，话语中是满满的高兴与祝福。

九方宸解开腰封，脱下那件衣服披在了阿旺身上，奇妙的是随着衣服贴近灵魂体，竟逐渐失去了真实的样子，变得像阿旺一样透明。

“送给你。”

阿旺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九方宸点点头，声音低沉：“我只看杂记中说有陪葬品的人是被人记挂着的，到了那边也没人敢欺负，阿旺，我记得你了。”

“哇谢谢你！”小小的阿旺披着那件衣服兴奋地跑了起来，他的小身子撑着那件长外袍，像是凤尾蝶一样飞扬，他把衣服裹在身上，开心道：“好舒服啊，我可以把它当被子呢！”

当然可以当被子了，那是件大人穿的衣服，九方宸已经长大，而他永远不会长大了。

“小宸，我走啦。”

阿旺已拉着衣服冲他摆了摆手，他转过身，此时他已经从人形变成了圆团装的灵魂体，蹦跳着进入了轮回道。

最后一个灵魂送走，轮回道缓缓退去光芒，关闭消逝。

九方宸慢慢蹲坐下来，疲惫至极地躺倒在地上。

其他人此时都冲到了他的身边。

程澈急急地问：“师兄，你怎么样？”

栾清雅攥着九方宸的胳膊声调中余惊未散，“九方宸你疯了！你疯了！稍有差池你失心错意就是万劫不复，你知不知道啊！”

九方宸仰面躺在地上，一只胳膊挡着眼睛，他等身边叽叽喳喳的关切声停了下来，才抿了抿薄唇，轻声开口道：“他偷了块火烧，被人扔进井里溺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九方宸有些仓皇地用两手捂住脸，几次吸气欲开口，都没说出话来，好不容易他才艰涩问：“怎么那么苦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们生下来呢……”

身上幻觉般的触痛散去，精神上莫大的悲伤冲击而来，委屈不甘悲伤害怕，一点一点侵蚀着九方宸，他竭力克制，还是抵挡不住抽泣了起来。

这是那些孩子们留下的情绪，可他分不清楚，到底那些孩子在哭，还是他在哭。

九方宸刚刚点名极快，他们来不及看见一个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可识情境中的哭喊求饶嘶鸣响彻空间，任谁听着也是

栾清雅的泪也忍不住漫上眼眶，她俯下身搂住九方宸，轻轻拍了拍他道：“哭吧，这是你替那些孩子们哭的，哭完了他们这一世的冤屈就清了，”

“我……想我师尊了。”

声音很轻很轻，很小很小，“境”外的裴瑾疏还是听到了。

他的印象里九方宸很少哭泣，这孩子从小皮实，心也大，练功摔了，调皮被骂了，被人欺负了，从来不哭，偶尔有泪，也在溢出眼眶之前压了下去。

再长大点长出点心眼解决问题的方式通常是撒娇说好话，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也是为了博同情。这招好用得很，可以说除了对自己和裴瑾晞，放哪儿都好使，连隋膺都吃这一套。

两次情难自控，一次为九转赤佛心的冤屈，一次为缥缈仙宫的无能为力。

可现在这个人哭得这般无措和痛彻心扉，声音破碎喑哑，像是茫茫原野上找不到归处的小动物。

在听到那句“我想师尊了”之后，裴瑾疏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被狠狠拧紧的毛巾，拼命榨出最后一滴水，那滴水悬而未落，这颗心只能被更用力地拧着。

他想擦掉，可都是徒劳。

九方宸，你到底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