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入学典礼后，宴席也终有散场一刻。黑色的潮水被分流去往城堡内不同的地方。
“阿尔…”
阿尔法德回头，把赫丝佩尔的手攥得更紧了点。
“怎么了？人太多了吗？一会儿就好了，已经快到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了。”
不…阿尔根本就不懂……什么是自己“看见”的世界。
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灰色的眼睛空洞而斑驳。一句轻到近乎呢喃的话飘出口：
“阿尔……你的心脏，真的很明亮呢。”
赫丝佩尔的眼中，从来只有一个个形形色色的人的“本质”。直接目见他人的心灵是天赋，或许也是诅咒。
拥挤的人潮于她是千百颗薄红浴血的心脏、是黑暗中因过多而泛滥的月亮，她被这么多人臃肿的思想冲击地头晕目眩，在人物弧光的碰撞中无力起伏。
而阿尔法德是其中最最耀眼温暖的光。他不知道。
赫丝佩尔紧紧抓住阿尔法德的手。
他们看到的不一样，所以他从来无法理解这种痛苦的天赋。
“……”
女孩的话诡异到近乎悚然，但阿尔法德只是默默把她拉到面墙的另一侧。人少些。
*
今年的级长是五年级的艾尔罗伊·埃弗里（Elroy·Avery）。
当然，今晚分去拉文克劳的纯血叛徒艾洛伊斯·埃弗里就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但这奇耻大辱似乎没有使他对新生进行的级长发言有任何影响，艾尔罗伊保持一种极为高雅而冷静的话腔。
只有一点不妙的是，他站在休息室那蛇形水晶吊灯下讲话时，总有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埃弗里那不争气的妹妹刚入学就有了一个外号：雀斑贵族。
艾洛伊斯的双颊和鼻梁的确有一片淡红色的雀斑。
“诸位同窗，我们今日能汇聚与此，一同在伟大而缄默的赫查拉·斯莱特林的见证下共进学业，我确信这是我们荣耀一生的开端。”艾尔罗伊对这些阴暗处发生的议论熟视无睹。
“但我也不得不提醒某些人。”他高傲睥睨的茶色瞳仁此刻显露出蛇似的冷光。
“埃弗里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是尔等能够妄言的。”
不等有人说些什么，这位始终保持高雅冷冽作派的斯莱特林级长拍拍手，昂首阔步走向圆形休息室开的一扇门。一路上，之前围观的众人此时却都纷纷默契地退后了，让出一条不大不小的道。
一直隐身的另一位斯莱特林女级长才现身。之前介绍她的名字是贝尔·罗尔（Belle·Rowle）。
她的红发蓝眼在人群中很醒目：“好了，我看各位也该早点休息。男新生！跟你们的埃弗里级长去寝室！门牌号上分配了你们的房间。”
原来艾尔罗伊进入的门通向男生寝室。阿尔法德担忧地松开了交握的手。指节在最后扣了扣，那是安抚的意思。
“至于女孩们，”贝尔露出温和的礼节式微笑，“请随我去女生寝室。”
她施施然向男生寝室相反的方向走去。艾尔罗伊的发言占用了太多时间，罗尔家族没落式微，所以她不敢有怨言，与其用熄灯前剩下的那点时间立威，不如快点结束卖新生们一个人情。
“寝室有咒语守护，男生无法进入。”贝尔说，“好了，找有自己名字的门牌号，有什么其他问题之后都可以来问我。”
她立定转身，“女士们，就这样吧，尽早休息，明天还要上课，记得注意课表。”贝尔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可别第一天就迟到了，给斯莱特林丢脸。”
“还有什么问题吗？”这次她最后问了一句。
“我有，罗尔级长。”
贝尔没有想到真有人会提问。“好的……你是？”
所有被带进来的女孩都回头看向贝尔目光所指。一个有着耀眼金色髦发的小女郎，抬着下巴。
“我是芙丽嘉·格林格拉斯。”
不等贝尔说什么，芙丽嘉又说：“我可以审请换寝室吗？我可不大想和一些人待一块儿。呃，希望不会从你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贝尔皱皱眉，“没有这种事，格林格拉斯。我想不管因为什么事，先平安度过今夜再说。”看来，她认为明天不要迟到更重要。
接着贝尔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宣布一天的行程结束了，“女士们，回到你们的寝室。早点休息，并为明天努力，斯莱特林没有废材。”
“罗尔级长！等等！……”
芙丽嘉略带恼羞的在她背后喊她，可贝尔自顾自拉开自己寝室的门。其他女孩们无视这一场小小的插曲，贝尔一走就小声兴奋议论着散开。
“赫茜，我们…我们的寝室不在一起……”艾琳诺非常沮丧。“我得和米尔德丽德·卡罗（Mildred·Carrow）住一起。”
“嗯。”
“你的舍友呢？”
她搀着赫丝佩尔一扇扇门地去看门牌。
“赫丝佩尔·布莱克！……和芙丽嘉·格林格拉斯。”
艾琳诺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她。“她因为你要换寝室？！”
“谁？”
那扇门忽然开了，正是芙丽嘉·格林格拉斯。“你好吵哦。”她毫不客气地对艾琳诺说，然后看见艾琳诺身边气质对比鲜明的赫丝佩尔。
芙丽嘉狐疑地盯着两人看了几秒。
“怎么了？还不进来？”
艾琳诺扶着赫丝佩尔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这间不属于她的寝室。
寝室一间两人，方方正正，左右各有一张床，脚下有金绿厚毯，窗外一片漆黑。那是夜晚的黑湖。或许到白昼，阳光才会照清这深幽处的湖景。
墨绿色床帐看上去能严严实实围住整张床，此时左边的那张床的床帐已经放下了，大大小小近十箱行李包装俱全地靠在床侧。
芙丽嘉的样子很自然，“我来得早，先挑床也是应该的吧？”
赫丝佩尔没说话，艾琳诺也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几秒，艾琳诺感到那双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赫丝佩尔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
“哦！……好。”
艾琳诺带她去右边的床坐下，然后絮絮叨叨把她的几个行李箱里的东西收出来，她的漂浮咒一定和阿尔法德的一样好，衣物流水般飘进衣柜，洗漱用品在浴室归位。最大也最重的几本盲文书她也磕磕碰碰送进了书柜。
“谢谢你，艾琳诺。”
“没事，我可以做这些事情。”我很高兴可以做这些事情。艾琳诺很容易就脸红了，似乎愉快着。
“你自己的东西清好了吗？”赫丝佩尔问。
“呃……”艾琳诺卡了壳，“其实我还没去看我的寝室……”
赫丝佩尔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人偶般一板一眼地微微歪头，似乎在不解：“那为什么，自顾不暇还要来帮我？”
“难道不是因为赫茜比我更需要帮助吗？”她不假思索地反问。艾琳诺忙了片刻，像只小鸟一样，头发都微微炸了。
“原来如此，抱歉，我没想过是这样。”
赫丝佩尔垂下头，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容我打断一下，你们清好了吗？”芙丽嘉已经穿着真丝睡裙坐在床帐里看书了，那头金色卷发没有被精心打扮的时候失去了几分精致，但也挺可爱的。
“好了好了……”艾琳诺忙说。
“赫茜她之后就要麻烦你照顾一下了……呃。”她小心看着芙丽嘉的神色说，又在她骤然不悦的下一刻止住话头。
“我是说，虽然你可能不太想和她做室友，但赫茜在换寝之前也是你室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你平时能扶她一下。毕竟她有眼疾。”
空气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芙丽嘉冷漠地开口，“说完了吗？”
“……”
“请回你自己的寝室。人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那你呢？”
人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她没有义务帮助赫丝佩尔。另一层意思是——你有空帮助赫丝佩尔，难道你很闲吗？
艾琳诺的脸涨红了，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
芙丽嘉讥讽地看着艾琳诺。
“请回？好吗？”
“……”
艾琳诺捏紧拳头又松开，半晌后泄气一样垂下了头。良久，她放柔语气面向赫丝佩尔：“我明天来接你。”
人偶端正地坐在床沿，眼睛对着她，依旧是那幅毫无违和的平静：“……抱歉。”艾琳诺不可置信地抬头，那声音几不可查，但的确是从赫丝佩尔嘴里传来的。
艾琳诺出乎意料，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眼里含泪几乎逃出了这间寝室。
再过去一会儿，赫丝佩尔都一直安静地坐在床上。她只是在思考人们为什么都这么奇怪，艾琳诺又为什么会反常地退让。
明明被芙丽嘉嘲讽的时候，她“看见”艾琳诺那颗火红的心在滴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