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后,一众人换了衣服,打车去了岁九耀早就定好的饭店,杨钦不放心他们这群人,也跟着去了。十几个人打了四辆出租车才坐下。岁九耀也没定他自家的酒店,提前征询了意见,定的是一家烤肉自助,正好五个人一桌凑了三桌。
他们自己去拿了烤肉来烤,小牛排在烤盘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凌瑜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岁九耀慕玄度他们几个除了蒋苒之外的坐了一桌,蒋苒跑去和女生那桌坐了,把凌瑜换了过来。
“你离远点。”颜炆盛一脸嫌弃地推了推凌瑜,“看给你馋的,出去我都不想承认我认识你。”
“可你还是得和我坐一桌啊嘻嘻。”凌瑜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颜炆盛“啪”的一巴掌就扇过去了,可惜两人互殴成习惯了,凌瑜对他出招的套路也很熟,犯完贱之后立马一躲,正好躲过那一巴掌,“嘻嘻没打到!”
颜炆盛用力拽住凌瑜的胳膊:“你有本事别躲啊!”
一桌剩余的三个人,林航支着胳膊含笑看着他们闹,闹得太过火了就拉一把。岁九耀一脸不忍直视,拿着夹子给烤肉翻面。慕玄度低着头发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蒋苒去拿肉时经过的时候凌瑜和颜炆盛打闹差点撞她身上,跺了跺脚骂道:“哎呀你俩幼不幼稚!再闹你俩一起挨打!”
“别,小姑奶奶,我错了。”凌瑜平时没少挨蒋苒的打,闻言立马道歉。
“我错了,对不起。”颜炆盛也在这次演出排练中见识了蒋苒的暴脾气,也认错的很快。
这块被蒋苒整顿之后立刻安静了不少,慕玄度忽然抬头,有点迷茫地问:“怎么了嘛?”
“没事,他俩太吵了。”岁九耀回答,说着给肉翻了个面,“这上面的肉快好了,你们等凉了再吃。你俩也别闹了,这么闲干脆把肉烤一下,别干坐着等着吃。”
“好嘞,这就来!”
热气氤氲。慕玄度站在花洒下面,冲洗着自己身上的泡沫。一闭眼,脑子里依旧能回想起今天中午的庆功宴,大家热热闹闹推杯换盏,杨钦一时高兴,就把单买了,说是奖励他们拿了第一第二。后来那群人没疯够,中午吃完饭一点半,他们又打车跑去了KTV,慕玄度到现在清楚地还能回想起昏暗的灯光下,那样的热闹和欢笑。
“哎哎凌瑜你别抢我话筒啊!等我这首唱完再说!”蒋苒喊,“你刚刚不是才唱的吗?”
“哎哎苒姐再让我唱一首。”凌瑜往旁边躲了躲,防着蒋苒抢话筒,紧接着正好间奏响完,他立刻就是一句低哑的嘶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颜炆盛一脸崩溃地捂住了耳朵,忍了半首歌实在忍不下去了:“我次奥我真服了你,谁TM要听你的死了都要爱啊!啊啊啊哥我求求你别唱了别唱了啊啊啊……不是,你唱李白的歌词不是挺好的吗啊啊啊啊……”
凌瑜停了下来,义正言辞地说:“李白那是我偶像,我不能侮辱了我偶像的名声!”
高斯川今天扮演的陶渊明,闻言也忍不住了,一脸饱受折磨后的虚弱:“信乐团的粉丝听到你这话得打死你……你也侮辱了人家的偶像……”
“我不管我不管,”凌瑜说完,不再理会他们,继续他的鬼哭狼嚎:“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
颜炆盛实在忍不下去了:“你到底要爱谁啊我靠!谁他妈被你这么爱是倒了大霉的好吗凌瑜?高小王子,快点,抢他的话筒!”
这首歌最终在几人为抢话筒大打出手中落幕,屏幕上的歌手依旧微笑着,深情地看着观众。
想到这,他不禁勾唇笑了一下,这样的校园生活,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演《一醉风流》的那几个人,他们中午的时候非要拉着他喝,说他是大功臣,推了半天也没成功,饮料灌了一肚子。冷的刺激胃,他最后跑去饭店的卫生间吐了,然后就被岁九耀禁止喝饮料了。吐的时候虽然确实难受,但是现在想想,还是很开心。
来到这个城市第二年,他拥有了从来不曾想过的校园生活。
隐隐约约,眼前又浮现出中午颁奖台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还有一个,对他而言,很不一样的人。他想。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不一样的存在。
蔚宁女士周末两天难得没有加班,回来的很早,而且这两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上去心情也挺不错,讲话还算心平气和,还自己动手烧了菜。虽然太久没烧手艺有些倒退,味道也就一般,但慕玄度吃的很开心,周六晚上吃多了一点又吐了也不在乎。慕玄度过了一个非常舒心的周末。周五下午的好心情久违的滞留了很长时间,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宁静不想打破。慕玄度忍了两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周日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和蔚宁女士说起了周年庆的事。
“哦?”蔚宁夹了一筷子白菜杆子,“什么节目,给我看看?”
慕玄度小心翼翼地把视频发给了她,一分钟后视频发送成功,蔚宁打开视频,第一个是《一醉风流》的视频,时长约七八分钟,她看的时候很安静,慕玄度也不敢说话,只默默地夹了一块又一块生菜。
蔚宁看完视频,慕玄度小声说:“这个是我写的剧本。”
“嗯,文笔还成,剧情构思一般般吧,衔接做的不是很好,没有连贯性,更像是简单的拼凑。要你是我的员工,这策划案得打回去重做。”蔚宁随意地夹了几筷子菜,吃完才问:“那下面那个呢?”
听完蔚宁的那一席话,慕玄度原本高兴的心情像是瞬间被泼了一桶凉水,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有些后悔发给妈妈看这个了,但发都发了,不回答的话蔚宁女士肯定又要生气。万一,他近乎希冀地想,万一下一个妈妈觉得还可以呢?努力控制好沮丧的心情,他更加小心地说:“那个是我和同学的合奏。”
“你拿什么演奏?”蔚宁挑起了眉,气势很足,“你那荒废了几年的竖琴?”
“还……还可以的,我同学都说还行的。”慕玄度鼓足了勇气回答。
蔚宁没有多说什么,她不喜欢没看之前就随口评价判定,“那我先看看。”
家里一时只剩下手机里传出来的音乐声,五分钟后,视频播放完毕,蔚宁问:“这个策划谁做的?”
慕玄度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有一上来就批评,看来是还算让她满意,“大家一起商量的结果。”
“演奏还可以,没我想的那么糟糕,”蔚宁轻哼一声,“不过,有些问题还是很严重的,首先,这个诗词的引用,是你的主意吧?”
慕玄度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嗯,这个地方也是衔接出的问题,《诗经》和《凤求凰》混用本身没问题,但是你没有做好一个很完美的处理。其次,说了多少遍了,演奏前要做好准备,不要出错,你刚开场就弹错了一个音,你让别人怎么想?这要放在职场上是大忌你知道吗?你这好比是面试一开场你就口误回答错了问题,你这样……”蔚宁一反平时话少言简意赅的状态,开始长篇大论,将两个视频里所有的问题都挑了出来,“我是你妈,我才会给你找问题,你问别人他们不会告诉你,不听他人中肯的建议就只会停留在原地,故步自封,知道吗?”
慕玄度的好心情早已消失殆尽,底气不足地“嗯”了一声。
但此刻他心里满是愧疚,是我做得不够好吧……
不能让妈妈满意……
而且弹错音也确实是我的问题……
他们可能真的都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慕玄度没了继续说的好兴致也没了吃饭的念头,强忍着恶心把碗里的饭默默地吃干净,把碗筷收拾了放到厨房的水池里洗干净,解决完这些出来对蔚宁说:“妈,我回房间了。”
蔚宁点点头,说着说着越发严厉:“知道了,你上次月考成绩我也问了你们班主任,虽然你是刚从物化政转回来,但也不能停留在原地踏步,考这个成绩是不行的你知道吗?这个成绩你就只能上个普通的一本,不说对不对得起我,你觉得这个成绩对得起你自己吗?你每天起早贪黑的学习,学成这个样子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慕玄度强摁住内心的崩溃,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逃也似的回到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一关上门,慕玄度靠着门缓缓蹲下,直至坐到地上,眼泪从眼眶中蜿蜒而下,砸到衣服上,很快便浸湿了一片。他捂着嘴努力不发出声,却控制不住那一声声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微弱的哽咽和抽泣。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大喘气几口之后勉强将哭声咽了下去,全身都在发抖。那是刻在他记忆里,模糊而又深刻的恐惧。
不行……不能发出声……
发出声会挨打的……
但是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一颗颗泪珠从眼中夺眶而出,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啊……
我不过就是想听你夸夸我而已,这很难吗!
好崩溃啊……
杀了我吧……
谁能来救救我……
我走行不行啊……
他用手指蹭过眼眶,抹掉眼泪,假装是有一个人蹲在他面前,温柔的,心疼的为他擦去一滴滴泪。
我也不想这么懦弱的啊……
但是我没有底气去抵抗、去反驳……
活着好累啊……
能不能放过我啊!
半晌,慕玄度好不容易止住了泪,他的腿有些许麻,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板,没有摔。他走回书桌旁,抽出几张纸,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开门冲进厕所,把晚饭吃的东西又吐了个干净。吐完之后,他按了一下马桶的按键,站起来洗手,久久的凝望着自己镜中的脸庞。
凌乱的鸡窝似的头发,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硕大的黑眼圈,没有血色的苍白的嘴唇。
憔悴又不安的神色。
真难看,他自嘲的想。
你又怎配遇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