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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终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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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绫时猛然睁开眼,已然回到了莫阁主的书房。他大口喘着粗气,发觉自己仍被捆在椅子上,浑身湿透,宛如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他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就听坐在对面的莫阁主发出一声闷喝。

“喂!莫阁主!”

绫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莫恺耀撑在桌案上,猛烈地咳嗽着。厚重的鹤氅耐不住双肩剧烈地起伏而滑落在地。他灰白的霜发垂在面颊两侧,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捂住口鼻。

“咳!”

殷红的血自莫恺耀瘦削的指间流出,他几乎喘不上气,但一阵阵的深咳难以平息。

“莫阁主!”

绫时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可他双手被缚于身后,难以起身。

“哎呀,我说你非要捆着我作甚!我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阿时嘟囔两句,往前一探身双脚站在地上,将身后的椅子背了起来。他弓着身子走到墙边,狠狠将木椅甩向墙壁。几次之后,椅子散架,他终于抽出双手,摆脱了束缚。

“莫阁主你还好吗?!”

绫时急急忙忙跑到莫恺耀身侧,捡起鹤氅为他披上,一个劲儿地给他拍背顺气。

“没什么大碍……”

莫恺耀捂着胸口,面色十分痛苦,下颚上的血迹触目惊心,衬得他脸色越发煞白。

绫时见他那模样十分担忧,急道:“你先撑着点!我去叫人!”

“慢……!”

莫恺耀一把扯住少年的衣袖,将他拽了住。

“白梨印……你可取了回来?!”

“当然没有啊!”

绫时无奈道:“我觉得我够着了,但是拿不到,好像有股力量把印越推越远……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管那个!你这脸色太吓人了!我去把夫人叫来!”

莫恺耀一听绫时未能成功,马上转过身扑向桌案上的易知轮。他胸口绞痛,双手微微颤抖,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挡他。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莫阁主你干什么呢?!”

绫时惊诧地看着他将易知轮重新组合复位,“你要干嘛?你不会还……!”

“坐到对面去!”

莫恺耀打断他道:“既是未成便再去一次!若还不行就再去!最终……一定……”

他话音未落,一阵绞痛急涌心头。莫恺耀身形不稳,跌坐回木椅上。难以承受的苦痛瞬间侵入五脏六腑,他紧咬牙关不能言语,但依然指向桌案对侧,示意绫时回到原位。

“一定什么一定!”

莫恺耀几近癫狂的坚持令绫时赶到愤怒,“你身子都这样了你还要上哪去?!你非得把自己真弄进棺材里去吗?!”

“不……不碍的……”

莫恺耀吃力地扶着桌案稳住身形,“不过是易知轮测算的反噬罢了……这点小痛我还撑得住……必须……将白梨印取回来,我……我一定要将这宿命终结于此……!”

“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啊!”

绫时真的动了火气。他不明白,不明白莫恺耀明明拥有他所向往的一切,却执意将之毅然决然地抛弃。阿时觉得他顽固不化,不可理喻,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他更蠢的人了。

“你眼里除了易知轮,除了什么狗屁宿命,就看不到别的了?你看不到憔悴的夫人,年幼的儿女,还有那些仰仗着你的人吗?”

绫时将那堆稀奇古怪的器具胡乱推到一旁,抓起莫恺耀。他看到莫阁主苍白的面容双目赤红,目光坚毅而决绝。

“你就想着以命相抵!把这破玩意砸了!毁了!可那些人怎么办?!没了你,他们的日子怎么过?!你知道没爹的孩子,日子有多苦吗?!”

莫恺耀扶住绫时的手腕,他从少年朝气蓬勃的面容中看到疑惑,看到愤怒,看到不甘愿。莫阁主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你尚且年幼,仍有气力抵抗命运。而我已苟延残喘,时日无多……我穷尽毕生之力找寻易知轮的破解之道,这并非我的执念,而是我的使命……”

莫恺耀按住桌案的边缘,缓慢起身。五内剧痛使他身形不稳,但依然挺直了腰板。他缓缓抬手将乱发整理,擦去脸上的血迹,重新披好鹤氅。他是随知阁主,是武林文库的捍卫者,是南华长卷的讲经人。他不能因失败而乱了阵脚,他仍要屡败屡战。

“我也怜惜性命,也有牵挂之人……但打破命运的桎梏凌驾于我个人的福祸之上。你可曾想过,此等窥天之器,曾引发多少纷争?多少人因贪求天机自陷泥沼,多少人因执着于往昔而误了前路?”

莫恺耀扶着桌案缓步前进,将被绫时打落的易知轮一件件拾起,放回木匣之中。

“未知,乃天命所赐的恩典,教人敬畏,也教人知变。易知轮之祸,不止是莫家之祸,更是世间之患。我执意毁之,是要让世人明白,天道难测,人力有限,与其沉溺求索,不如自强不息,破旧立新。人当执着的是前路,而非往昔。”

他转过身看向绫时,幽幽道:“但你言之有理,我急于求成也不应失了方寸……只是眼下幽谷已殁,不知往何处再寻月魄琼玉……”

绫时见莫阁主不再执意消耗生命驱动易知轮,稍稍松了口气。他听不太懂莫恺耀言中之大意,但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所以易知轮可以依照阁主的心意,将人带至过往的幻梦之中……阁主需要白梨印中所含有的月魄琼玉,来破解易知轮的运作之法……”

阿时抓了抓后脑勺,突然冒出来一句:“既是如此,你弟弟不愿将白梨印交给你也是情理之中啊。你用人家玉印去破易知轮,那印不就受损了嘛!”

莫阁主摇了摇头,叹息道:“倒是未准。我只需在易知轮运转时,以月魄琼玉靠近轮盘,便可阻断其运行。沧溟石虽无坚不摧,但琼玉照射可使其内显罅隙,一旦裂痕初现,便能将其彻底毁去。白梨印不过是引动此法的药引,自身并不会受损。我就是太心急了……若能与他好好言语……说不定……”

绫时撇撇嘴,心说你现在找后账也没用了啊……他再一琢磨,突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惊道:“对!白梨印!我有啊!”

莫恺耀猛地抬眼看向他,诧异道:“你有?!你小小年纪,墨黎谷在你出生前就覆灭了!你何来白梨玉印?!”

“我没有印,但我有印的一部分!”

绫时急忙解释道:“我因为误触了墨黎谷主的印而染上离尘毒。为了解毒我得行遍八舵,从各位舵主手中讨取玉印一角,从而组成能打开幽谷宝库的钥匙。”

边说着,他探手入怀,取出那只藏有玉印碎片的精巧小盒。“但莫阁主你可得说话算话,我能助你摧毁易知轮,可不能令碎片受损。不然组不成钥匙,打不开宝库大门,我就小命不保了!”

绫时以为莫恺耀会径直上前抢取他怀中锦盒,故而十分紧张。但莫阁主却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少年稚嫩的面庞,微蹙的双眉,他心中五味杂陈。

“你……信我?”

“啊?”

绫时没听懂他的意思。

莫恺耀沉默片刻,才道:“你手中锦盒是解毒的秘钥,生还的希望。你愿将之交给我,助我摧毁易知轮?”

绫时眨眨眼,嘀咕道:“只要你向我保证不会将碎片损坏便可。你是名满天下的随知阁主,可不会诓骗我一无名小辈?”

莫恺耀笑了,那笑容自惭形秽,那笑容无可奈何。他笑自己碌碌无为数十载,好似悲天悯人舍生取义,却绕不过一个诚字。素昧平生的少年,愿将救命的玉钥交给他。他却机关算尽设下迷局,用来对待最亲近的人。

这一瞬间,莫恺耀知道自己错了,错的一败涂地。

“我绝不欺你。”

随知阁主站在绫时面前,伸出双手接过锦盒,“绫少侠赤诚之心日月可鉴。莫某人虚长你这些年岁,却参悟不透如此浅显的道理。信义在心,方无愧天人。”

绫时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他刚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嘈杂声响。未等两人反应,书房大门骤然被撞开。

夜幕之下冷风直卷而入。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一道身影逆光而立,挡在大门外。

陈夫人身披夜色,鬓发微乱,目光凌厉如利刃。

“莫恺耀……你自始至终……一直在骗我!!”

她跨步上前,衣袂微扬,袖间闪过一抹银光。绫时能感受到她溢于言表的愤恨,只是不解那恨从何来。

“静姝……?”

莫恺耀丝毫不在意夫人的态度,而是急忙迎了上去。

“夫人连日操劳,不是让乳娘安排你去歇息了?”

“少给我虚情假意!”

陈夫人怒目而视,冷冽地质问道:“当年你与我盟誓,我助你重振随知阁,你许我查明云麾一案的真相!如今十余年过去了,你有了一双儿女,武林文库再展雄姿!可你答应我的事呢?!你一次次诓骗与我!穷尽心力一心一意要毁了易知轮!毁了我最后的希望!!”

莫恺耀长叹一声,摇头道:“静姝,我从未欺骗过你……我日夜劝你忘却旧事,就在这佛子山,带着孩子们好生过活。我知你不甘愿,知你放不下,所以不还是为你搭设了一场幻梦?”

绫时一听咧了咧嘴,思量文懿已将梦中所见之事道与了夫人,夫人为何还如此这般不依不饶?阿时估摸着应当向她解释一番,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那根本不是我所需要的真相!”

陈夫人切齿道:“我要的是二十年前,云麾将军奉命出征西夏,却欺君叛国!害死家眷,牵连同僚的真相!”

她边说边阔步上前,双拳紧握眼含泪光,“不是战功彪炳功垂竹帛的戍边大将吗?!那样的人怎会轻易听信宵小之言,陷三军将士于死地?!”

“不过谣言而已!”

莫恺耀扶住夫人,苦口婆心地劝慰道:“姝儿,那些都是谣言,都是过去的事了……既往已成定局,你何必还执迷不悟?”

陈氏猛地甩开莫恺耀,垂泪泣诉道:“因为那是我的过往!我的爹娘!我过不去的坎!我已问过那小书生,他误入的幻梦根本与那场战役无关!”

莫恺耀闻言一顿,回首看向绫时。

“你二人自幻梦之中见到了什么?”

阿时回忆一番,将梦中所见大漠白沙千里孤营,腰系刀囊六感敏锐的沙场宿将向莫阁主逐一描述。

莫恺耀略作思忖之后,向夫人解释道:“易知轮的回望之力亦是有所能,有所不能。如若他们在幻梦之中所见与夫人所想的不同,就证明云麾一案已非易知轮的能力所及。既然如此,夫人更无须揪住旧事不放……”

“你莫再搪塞于我!”

陈氏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他们误入的幻梦不过你的权宜之计!你想让我放弃追查,故而随便设个梦境诓骗我!”

莫阁主哑然失笑道:“静姝,你太过高估为夫了。易知轮此等窥天秘宝一向为所欲为,受不得凡人多少驱使。我若真能随心所欲搭设梦境,早就顺你心意为之,驱除你的心魔……”

“那就再来一次!”

陈夫人目光转向桌案上半开的易知轮,“当着我的面驱动此物!将我带去边塞!我要亲眼见到那云麾将军是如何听信谗言,通敌叛国!”

“不可以!”

还没等莫恺耀开口,绫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夫人和桌案中间。

“夫人你是不知道!阁主用这玩意测算会遭受反噬!你看他这病恹恹的!再算一次搞不好就没命了!”

阿时估摸着这两口子掐了半辈子都没捋清的旧事,他三言两语也劝不住,故而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道:“你不是要查边关的云麾将军案吗?我们可以帮你啊!反正我们接下来就要去秦凤寻漪澜药仙,你与我们同去呗!咱们蒋公子那脑袋瓜子可聪明了!肯定等能帮你查出真相!”

“油嘴滑舌!”

陈夫人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二十年前的旧案早已盖棺定论。受到牵连的官员不是处死就是发配!大漠的黄沙刮得什么都不剩了!”

看到绫时,陈氏突然有了主意。她猛地一个探身近到绫时身前,同时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少年咽喉处。

“静姝!”

“夫人!”

接连两声惊喝阻挡不了陈氏寻求真相的决心。

“既然驱动易知轮耗费心力,而恺耀你又身体欠佳,那我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如今朝廷的走狗已死,我再多等几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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