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恬握着手机的手用了点力气，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新朋友”提示呼了口气。
这个帐号，是她偶然听到实验三班的同学说的。
郑亦唯和林卿怜都不在实验三班，那里是实验部距离风口浪尖最远的地方。很少人注意到她。
上次林汩那件事后她心里莫名难受了很久。她觉得自己那样很奇怪，或者说，她太需要一个树洞了。
最好是那种，不认识她，也不知情的树洞。
实验部有时候会在学校图书馆学习，她就这样眼熟了几个实验三班的学生。这个账号的传闻流传已久，据说是本地一个高二的男生，他不肯透露真实姓名和真实身份，只带着这么一层“外壳”。
或者说是，郑亦宸这个号做得太成功了，以至于目前为止根本没人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
对于易清恬的朋友发空间暗示郑亦唯甚至牵扯到他俩的事，郑亦宸他俩依然耿耿于怀。郑亦宸属于话少，冷静，有时候比郑亦唯还成熟。他轻易不记仇，能记仇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至于郑亦琛，爱憎分明这一点遗传林叙楹遗传得比郑亦唯还透彻。
所以这俩人看看易清恬的好友申请，然后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说呢，他们家的小孩人手一个手机不是问题，他们俩的联系方式什么的一般都是分开的。但是“飞扬的心”这个号是两个人共建的，是同时和他俩关联的。
理论来说，不管谁来解释都能说过去。
两人坐了一会儿，郑亦琛先忍不住了：“我倒要看看她……”
“冷静，你别上手，”郑亦宸拦住郑亦琛，眼一闭心一横，“我跟她说。”
郑亦琛急了，挣扎着要去抢电脑：“你怎么说啊！不骂留着过年啊？！”
“你给我冷静，”郑亦宸搂住他，拽住他的手强行按在他的心口，“都这么大了就别再给自己闹医院去了行不行？”
郑亦宸敏锐地察觉到，郑亦琛的心率已经不稳了。
危险不高，极易引发，难以治愈。郑亦宸比谁都清楚这些描述到底困了郑亦琛多久。
郑亦琛一言不发。
郑亦宸感觉到郑亦琛冷静下来了，伸手自然地覆上他的脑袋：“别激动，我跟她谈。”
飞扬的心：（笑脸）你好啊。
易清恬：你好你好。
易清恬：请问你……认识我吗？
飞扬的心：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不仅不认识还都只是“听说过”。
易清恬魂不守舍地回复：好的好的。
飞扬的心：有什么事情吗？
易清恬：我需要一个树洞。
飞扬的心：嗯？
易清恬：我可以知道你跟郑亦唯的关系吗。
郑亦宸：……
郑亦琛：“怎么说，他是我哥，我亲哥？”
郑亦宸：“……然后再加一句你哥也是我哥对象？”
俩人没忍住，同时笑了出来。
郑亦宸刚打上“只是听说过他”，就听隔壁的门嘎巴一声打开，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
俩人再次对视一眼。
郑亦琛试探性地嘀咕：“咱哥好像又要出去了？”
郑亦宸点点头。
郑亦琛：“他听见了吗？”
郑亦宸：“估计没有。”
五分钟前，郑亦唯刚准备休息之前习惯性地拿手机准备跟林卿怜聊一会儿。那边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了一句：我想你了。
郑亦唯敏感地觉察到了不对。
那边，林卿怜坐在楼梯间门口的台阶上。天晚了，冷风呼呼地往他身上吹，他发完消息埋下头缓了一会儿，疼痛感轻了一些。
刚刚林汩扔过来的一个塑料药瓶砸到了他的额头，疼得还没缓过来。想着郑亦唯陪了他那么久，他也没给回复。林卿怜心虚地扣了半天百度，最后找了一个比较煽情的发给郑亦唯。等他缓了几秒钟抬起头看手机，郑亦唯的消息已经炸了。
Lv唯：怎么了？
Lv唯：她俩谁又找你麻烦了？
Lv唯：冷静，哥来了。
……
林卿怜看着这铺天盖地的消息吓了一跳。
他一句话挡住了郑亦唯铺天盖地的消息：停！刹住！我没什么事！
Lv唯：晚了，我已经在路上了。
Lv唯：（冷漠.jpg）
林卿怜：……
他看着郑亦唯的消息，无奈的同时又莫名感觉有点感动。
另一边，林叙楹看着刚上楼没半小时的郑亦唯又蹬蹬蹬蹬跑下来了直冲门口。
郑亦唯察觉到她的眼神，一边换鞋一边抽空双手合十潦草地晃了晃：“那边那个房子，我明天就回来。”
林叙楹给了他一个眼神：“你又去哪鬼混？”
郑亦唯关门之前扔了一句“拯救世界”。
林卿怜坐在楼梯口的楼梯上，没一会儿就看见郑亦唯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然后在半路抱到了“日思夜想”的男朋友。
啧，郑亦唯的羽绒服又香又软。林卿怜搂着忍不住捏了两把。
“怎么回事儿啊你。”郑亦唯松开他，捧着他的脸心疼，“她打你了？”
林卿怜仰头看他：“易清恬没回家，她俩好像闹什么矛盾了，见我回去了就……生气把一个瓶子扔到我头上了。”
郑亦唯听得龇牙咧嘴：“……疼不疼？”
林卿怜装乖装可怜装得比谁都快，埋头就往郑亦唯怀里扎：“疼，哥哥抱抱……”
郑亦唯没什么顾及地抱住林卿怜，顺手撩开他的刘海揉了揉，听语气已经心疼死了：“她下手怎么那么狠啊……”
林汩在窗边看到了这一幕，气得翻了个白眼：“这个兔崽子，装得挺像。”
刚刚她确实是失手砸到了林卿怜，但是林卿怜反应很快，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药瓶，反手就扔垃圾桶里了。
她下意识地指着林卿怜就骂：“你们一个二个的长大了就是有想法了是吗？你……”
林卿怜皱着眉盯着她：“我又欠你什么了吗？”
林汩愣了一下。
林卿怜终究还是男孩，身高早就比她高了很多，眉眼和表情也越来越像她那个弟弟——尤其是面对她的各种纠缠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她开始失态：“怎么不欠了？你为什么要出生？你为什么要是个男孩？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这个态度？是你让易清恬不回家的？你……”
“帽子别往我头上扣，你们家我也待不下去，我走行了吗？”林卿怜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没忘了把她的门关上。
头上疼倒也没多疼，就突然特别想让郑亦唯哄哄他。林卿怜脑袋靠在郑亦唯肩上：“哥哥，好疼好疼……”
郑亦唯心疼死了。他揉了揉林卿怜的脑袋，牵着他的手：“走吧，回家。”
半小时后，林卿怜看着郑亦唯在平时上学的时候和他一起住的房子客厅里一坐，一边行云流水般的开空调开电视一边拍了拍旁边：“来，坐。”
林卿怜嘴角抽了抽，没敢动：“你……”
郑亦唯扭头：“什么？”
林卿怜跟军训一样站得笔直：“……当时你租房子的时候，房东有没有说客厅不能用什么的？”
郑亦唯想了想，笑了：“有没有可能房东就是我？”
林卿怜：“啊？”
郑亦唯依然一脸平和：“这个房子是我妈给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
林叙楹哄孩子的一种手段罢了。
郑亦唯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来！看电视。”
林卿怜：……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真的“嫁”进豪门了。
只能说是电视综艺属实有点无聊，空调又过于暖和，林卿怜看着看着就头一歪靠在了郑亦唯肩上。郑亦唯突然想起来没有给林叙楹报平安。他随手拿过来手机一看，然后发现被郑亦宸轰炸了。
郑亦宸给他发了几张截图，是易清恬的消息。
郑亦唯沉默地眨了眨眼睛，点开了图片。
是易清恬的自述。
怎么说呢，当时郑亦宸发过去“只是听说过”之后，易清恬好像如释重负，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
她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小型的饭局上见过林叙楹，确实淡定从容，大方温柔。那时她穿着一身商务裙装，很漂亮的妆容，正在跟别人聊天。
她悄悄看了她很久。
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你想不想成为林阿姨那样的人？
她看着林叙楹的方向，定定地点头。
林汩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像一种无声的肯定和鼓励。
“她有一个孩子，和你一样大。”林汩这样说，“你去和他说说话，你们小孩子中间最容易相处了。”
正在此时，郑亦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去牵林叙楹的手。
那时郑亦唯也还小，才八岁左右，一身黑色风衣，运动鞋，一身名牌高定活脱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少爷。他捞着林叙楹另一只没有端酒的手撒娇，被正在和林叙楹聊天的梁夫人伸手捏了捏脸。
郑亦唯被捏脸了也没有不好意思，笑着蹭了蹭梁夫人的手心。
可能察觉到了易清恬的视线，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神色温柔乖巧，眼里好像有满满的星星。
被单亲母亲带大的女孩安全感很低，几乎把妈妈的话当成圣旨。她对于郑亦唯确实有过于喜欢，但绝不是非要得到不可。所以林汩得知后，看着她的眼神很失望：“你怎么……一点都没有上进心啊。”
她喜欢的确实是万众瞩目，但是后来才发现不止有站在郑亦唯身边，其他还有别的方式同样可以得到万众瞩目。
林汩是梦想家，但她不是。
转到实验班后，和同龄人一起待久了，开始和其他身世相当的同类人交流，她不由得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做的很多事很幼稚，很无聊。
她逐渐断掉了和普通班的同学的联系，开始思考一些正经的事情。比如升学，比如和别人正常交往。她不想折磨自己了。她一直在想，怎么样道歉怎么样弥补，想换个什么方式跟林卿怜好好相处。所以通过实验三班的一个女生要到了这个联系方式。
看到这里，郑亦琛当时就沉默了。
郑亦宸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郑亦宸没办法了：“发给哥哥吧。”
结局就是换来郑亦唯也沉默了。
林卿怜靠在他身边睡过去了。郑亦唯揉了揉林卿怜的手心，换来他睡梦中迷迷糊糊不太老实的哼唧。
但是可能是因为郑亦唯这次心事太重的原因，林卿怜这回被弄醒就发现了，他靠在郑亦唯身边一脸茫然：“怎么了？”
“嘘，”郑亦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先休息。”
这个事，无解。
如果真说“芥蒂”，郑亦唯比林卿怜还严重。他不介意任何一个女生追求他，也不会对于任何有点冒冒失失地在他身边出现的女生，但是……
当他开始试着认真守住林卿怜的时候，他无数次试着复盘林卿怜受到的伤害，他不敢想林卿怜到底有多无助。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如果林卿怜没有抓住他，如果他没喜欢上林卿怜……林卿怜以后怎么办？
郑亦唯沉默地把林卿怜往身边搂了搂。就在林卿怜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于是郑亦宸交代完毕准备睡觉，手机又来了消息。
哥哥哒：郑亦宸同学，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跟易清恬联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