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捌.
郭少承认得越痛快，邱非心底就越是一沉。
郭少这个反应……必然是有事瞒着他的。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发问。
邱非深吸一口气，赶忙抓住郭少的手腕上楼去。几个住客还挤在旁边喋喋不休着，吵得他心烦。郭少这会儿也缓过劲来，回房间后终于想起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客栈。邱非把在呼啸山庄发生的事同他一讲，听得郭少倒吸一口冷气道：“刘皓算计你？”
“是在算计你。”邱非一边为郭少上药，一边无奈道。他说这话时手劲不免大了些，弄得郭少一阵呲牙咧嘴。
郭少明白邱非的意思，但他自己确实不太在乎自己被别人算计这种事，不由得吐了吐舌：“好好好，算计我。那他们呼啸这是图啥呢？广撒网多捞鱼？”
邱非也是一头雾水，但他断然是不会答应刘皓的要求的。呼啸山庄如此在乎这真凶，背后必定有问题。刘皓把真相藏着掖着不说明白，他自然也不会顺着这人的意思往圈套里钻。
郭少胸前那道伤看着吓人，但好歹没伤及要害。被邱非匆匆包扎过后，他突然又“啊”的一声蹦了起来就准备往门外冲。邱非被他这没来由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了？”
“我也是才想起来。”郭少懊恼着一拍脑门，“掌柜的分不清人脸，那还能分不清武器吗！我去问问他见没见过那带刺的弯刀不就好了嘛。那玩意儿那么显眼，那个杀人的家伙要是之前真在这住过，掌柜的总该有些印象。”
他这么一说，邱非也觉得有道理，便起身跟了去。
两人再出门时，原先还挤在栏杆旁的住客也没了影子，看来也是聊够了，终于还了走廊一片安宁。倒是一楼那传来一阵叮叮咣咣，赵掌柜正倚在门边指挥几个伙计清理那一片狼藉，还能用的桌椅就先靠墙堆到了一起，剩下一地零零散散断裂的木头块。
郭少凑过去时，就见这赵掌柜满脸愁容，思绪不知飘向何处，硬是等郭少喊了几嗓子后才一个激灵回了头。
看到来人后，赵掌柜脸上又露出了个苦笑，他伸手拍掉郭少肩膀上蹭到的灰尘，开口时满是歉意：“你们在我这住，还被卷进店里的事了，我这也怪不好意思的……”
“哪儿的话！”郭少赶忙打断，又冲邱非使了个眼神，“咱们行走江湖的，这种事都能忍那还得了？掌柜的你放心，那伙人要是还敢来，这位大侠绝对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邱非哭笑不得地认下了这个“大侠”名头，倒也没在这时候拆郭少的台。
郭少那一个眼神递来，他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已经很是习惯了郭少这种随口胡诌的能力。
就听郭少一边安抚着赵掌柜的心情，一边不动声色打探起那把古怪的武器。这赵掌柜看起来确实也没怀疑什么，只当郭少是来热心帮忙，他努力回忆了半晌，最后还真让他想起来了件事。
“你要是这么说，我好像还真见过。”赵掌柜皱着眉头，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那个男的来的时候是大晚上，具体哪一天我倒是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们都快打烊了，结果那人硬是挤了进来，他蒙着面，进来就说只住一晚。我见那人背着那么个武器，怪吓人的，也没敢多问，之后果然再没见过他。”
只住过一晚……
郭少同邱非交换了个目光，赶忙又问：“其他的还能想起来些什么吗？”
“我想想啊……那人穿的一身黑，个子能比我稍高一点，身材的话……比牛二壮些。”赵掌柜朝伙计那边招呼了一下，名叫牛二的那位一脸茫然地站了出来。这人一身腱子肉，看上去是做惯了体力活的，身形宽大，四肢十分粗壮。
比赵老板还高，比牛二还壮？
郭少想象了下那黑衣人的长相，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大铁块。
可惜他遇袭那会儿夜太深，他除了那把武器之外其他的啥也没看清，要说那杀人的家伙身材是否真如赵掌柜所言，他确实不能叫准。
见在赵掌柜这再问不出什么，两人也没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临走前，赵掌柜还拜托他们也多帮忙留意下这人的行踪，说若是有了消息他也好给呼啸山庄那边交差，郭少赶紧三言两语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如此看来，倒是确定了那真凶在这间客栈出现过。可呼啸山庄又为何要以此为由强迫赵掌柜把这人交出来？岂不是强人所难？
邱非思来想去，仍是觉得此事蹊跷。
只是接下来，他不敢再与郭少分头行动。刘皓那番话始终像乌云般压在他心头，而郭少虽然明面上表现得一如往常，但邱非却时不时发觉，他偶尔会出神想些什么，神情莫名的凝重，又带了些……难过。
这很奇怪，很不像郭少。
他下意识就觉得，郭少惦念着的，应是与他二人如今在查之事无关。
可每当他开口询问过后，郭少都是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弄得他也怪憋屈的，心想你拿糊弄别人的法子来糊弄我，这算怎么一回事？
只是过了劲儿了，邱非才能发觉他这想法纯属无理取闹，几次之后倒也不提了。
他与郭少这几天顺着从赵掌柜那得来的线索在城里四处打探，却没什么收获。按理说身材那样魁梧的练家子，又背着那样一把武器，即便黑衣遮面也不该在城里毫无踪迹。可他们问了许多人，都道从未见过。
这便奇怪了。若是如此，呼啸山庄又是如何确切得知此人是渤海国人，且来过他二人所住的客栈的？
“要不直接去问问那个姓汪的大个子？”郭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夜已深，按那赵掌柜的说辞，眼下正是那黑衣人曾经闯进客栈的时辰。
他说这话时丝毫没考虑这姓汪的曾差点把他砍死。邱非虽也知道这是最佳的突破口，但也不可能拉着郭少去冒这个险，却没想到竟是郭少先提起。
他一时间又急又气，不由得语气重了些：“你究竟明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呼啸山庄的人明显在用你做饵，你还要主动去招惹他们？”
更何况……你分明是还有事在瞒着我，是真觉得我会毫不在意？
邱非扣住郭少肩膀，直直望进他的眼眸。郭少原想糊弄着撇开眼，却也因他这一动作而无法移开目光，只能硬着头皮看了回去。
郭少干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是觉得邱非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些，哪会有这么严重？
他掰着手指头试图跟邱非解释自己的想法，说那姓汪的明显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趁他落单之时多威胁几下，倒也不是不可能逼问出实话，总比应付其他那些个有脑子的弟子强。
可邱非哪里是不懂此处利弊，他分明是在气郭少这副不计后果又过分乐观的样子。
那日他哪怕再晚来一步，郭少就要被那大个子一刀劈成两半了！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无法控制地捏紧了郭少的肩膀，那种后怕的情绪裹挟着他，也传递到了郭少心中。
邱非未发一言，可郭少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更能感受到肩上突然加重的力道。
郭少心头一跳，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
只是他方一开口，却见邱非脸色一变，也是这一刻，他猛然听见窗外传来道利器破空声，顿时心道不好。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都有了动作。郭少飞快抬手灭掉桌上的蜡烛，另一旁，邱非抓起长枪凭着感觉几下挑飞了那射向他二人的几排银钉，然而回头又见窗户上突兀地冒出一道黑影。他来不及多想，赶忙压着郭少倒在床上，只觉背后阴风瑟瑟，好在恰好躲开了那道袭来的弯刀。
带刺的弯刀。
两人均是一怔，再一抬眼，果真见这房间角落里冒出了个硕大的黑影。
一片漆黑之中，只有那弯刀泛着银光。这黑衣人见他二人躲过先头几招，更是不留余地。他身形庞大，动作却并不慢，几招之内逼得邱非节节败退，不知不觉已堵住了房门那边的去路。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并没有影响他的出手，此人似乎黑夜中也可如常视物一般。弯刀与长枪在这狭小的空间不停相撞，邱非努力应对着，不许此人靠近郭少一步。
难道真让刘皓说准了，这黑衣人会找过来灭口？
邱非咬着牙，提起一口气，再次迎上对方一击。
此人武器古怪，武功招式也古怪。邱非未曾接触过那所谓的“渤海武林”中人，从未有过对招经验，如今也只能是见招拆招罢了，到底也撑不了太久。
郭少那把弓在这里更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他摸黑抓了把炸药丸子，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丢出去。
邱非一边举枪迎上，一边把郭少往窗边推。
“跑！”他低吼道，手上动作未停，可长枪在这里太过受限，那弯刀从斜前方飞快探了过来。郭少眼尖，这会儿已适应了黑暗，见邱非来不及抵挡这一下赶忙抓住邱非衣领往后挪开几步，却未来得及彻底躲开那弯刀。
倒刺顺着邱非脖颈一路划下，霎时间他大半个身子已是鲜血淋漓。
郭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来不及再去想别的，赶忙撑住邱非的身子，右手朝前一甩。
“闭眼。”
他贴在邱非耳畔匆匆落下一句。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巨响，小房间内亮如白昼。
白雾一瞬间飘散开充斥了整个房间，郭少赶忙抱紧邱非，趁机撑过窗沿翻身跳下。
他咬紧牙关，控制着方向，朝着楼下那处最柔软的泥土地落了去，可落地那一刹那还是摔得他后背生疼，脑袋也懵了一瞬。
郭少结结实实地给邱非做了回垫子，只有他摔得够呛。可那道刀伤还是太过骇人，即便邱非有内力护体，但借着月光，郭少仍能发现邱非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手上也是一阵湿热，血腥味扑鼻。
他赶忙扶着邱非站起，可还未等他站稳，身后忽然又是那道熟悉的利刃破空声。
郭少勉强避退，再一抬头，正对上那黑衣人那双阴鸷狠戾的双眼。刀身上属于邱非的血液正一滴一滴的下落，在泥土地上扯出一道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