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去年的惨痛经历,我决定离这个不幸的节日远一些,坚决不做他人幸福的阶梯。
吃过午饭,阿红去图书馆,阿紫去约会,寝室里就只剩下我和阿黄。
我看小说正到精彩处时,阿黄忽地站起身,大摇大摆地向我走过来,一只手就搭在了我的肩头。
“室宝,你对女生节怎么看?”她问。
“怎么看?我压根儿就不想看。去年,我可是为了你的全肉宴吃了半个月的素。”我扭动肩膀甩开她的手。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
“就算咎由自取好了,你现在又问女生节做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
“别,”我慌忙摇头,“去年,阿红也是这么对我开头的。”
“我可不像你们,净坑害亲朋好友。”阿黄撇嘴。
“你高尚,你圣洁,行了吧?我要接着看小说了。”
“你别看了,”阿黄夺过书,藏到身后,“你还记不记得小花?”
“很难忘记。”我起身去夺书,却被她一把按了下去。
“印象这么深刻吗?”
说实话,很难不深刻。初次见小花的照片时,我直接呆愣在原地。照片里根本就是一个性转版的阿黄,不,是一个更加浓墨重彩的阿黄。我是多么震惊!回想起来,唉,真是不如不看,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看后净剩头晕目眩了。
“虽然你去年欺骗了我,但我仍打算给你创造一个幸福的回忆。我怎么就这么宽容大度呢?”
“那你先把书还给我。”
阿黄丝毫不听我的恳求,直接拎过阿红的椅子坐到了我身边,顺手拿起桌面上的苹果咬了一口。我心痛地瞪着她。
“小花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她叹了口气。
“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阿黄愣了一下,不管不顾地说:“他自闭了。”
“他自闭?那么花枝招展的,还能自闭?”
阿黄吃完苹果,把核一扔,沾着汁水的手就爬上了我的袖子。我反手掐了她胳膊一把,疼得她大叫了一声。她边边揉胳膊边说:“艺术家的内心可是很脆弱的。”
“艺术家?”我疑惑皱眉,又恍然大悟道:“哦,行为艺术。”
“你有没有点同情心!”阿黄愤怒道。
“有点,你继续说,他怎么就自闭了?”
“他压力太大了。”
“挂科了?还是没钱了?”我被阿黄瞪了一眼,忙改口,“找不到可以使用的颜色了吗?”
阿黄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我一惊,说道:“这也能猜对?”
“一半一半吧,”阿黄郑重起来,“他失去了搭配的灵感的热情。”
“啥?”我讶然,“穿成那样还需要灵感?要不你让他去画室转一圈吧。”
“你说什么呢,”阿黄怒而起身,“别用你庸俗的审美来定义艺术。”
“我问你,艺术到底是啥玩意啊?”
“现在很麻烦,”阿黄完全不理睬我的话,自顾自背起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像是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只是想要装出在思考的样子。我眼见着小说在她手里被攥出了褶。
“哎呦,我的书啊。”我忙跑过去,抢回了我的书。
她猛地转身向我,两眼对我迸发出炙热的光芒。
“你要干嘛?”我后退两步,“这可是我买的书。”
“我有一个想法,电视剧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吗?从痛苦中获得灵感。”
“哪部电视剧?”
“不重要!”阿黄大手一挥,“重要的是我们从中获得的经验教训,而现在,你就是这出戏最合适的人选。”
“啊?我这就要成为艺术家了?”我诧异地指着自己。
“谁说你了?我说的是要小花成为艺术家。”
“哦,合着我是痛苦的垫脚石呗。”
“聪明!”阿黄打了个响指。
“我没那闲工夫,你找别人去吧。阿红或者阿紫,一个奸猾一个暴力。全是美学。”
“不行!”阿黄猛地提高声音。
我吓了一跳:“怎么不行?”
“她俩看上去都太机灵了。”
“啥?”我愤愤地看着她,“你说啥?”
“我是说你一看上去就比她们有人情味。”阿黄慌忙找补。
我直接扭过身子,不理会她。她到自己桌前开始翻箱倒箧,找出一堆零食,抱着它们扔到了我的桌上。
“都是给你的,干不干?”
我抬眼看了看零食,又看了看她,冷笑一声:“干!”
凉风吹过阳台,我和阿黄焦灼地站在一堆湿乎乎的衣服下。我看着她因期待紧张而扭曲的面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的耳朵里传来了耳机提示音,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忽然,一道男声传来:“喂,哪位?”
电话的突然接通使我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啊,你好,那个,我是今天揭到你心愿条的人,就是那个男声板块,你在纸条上写了,你十分享受奉献的乐趣,愿意为揭纸条的人双手奉上一个美味的大蛋糕。”
我停了一下,为了增加对方的信任,又说道:“你叫小花,对不对?”
“我不叫小花。”
“啊?”
“你打错了,再见。”
一瞬间,电话被挂断。
我挫败地看着阿黄:“他说我打错了,他不是小花。”
“接着打。”
“还打?太难为情了,放弃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要脸的人啊。”
“那零食……”
“好了,我再打最后一次,”我盯着阿黄,“真的最后一次,不成功也不许反悔。”
“好!”
我又一次拨通了电话。
“你好,同学……不,我不是骗子……我不卖保险,也不搞传销……什么?我可是个正经人……”
我讶异地看着眼前不知何时被阿黄拿来的A4纸,上面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她示意我照着上面写的念。我看了两眼,坚决地摇了摇头。阿黄对我无声地念出“零食”两个字。
我愤懑地看了她一眼,念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勉强你了,只可惜我期待了一整天,甚至还和寝室里的人说化工学院一个叫小花的人真是个大好人,善良,呃,那个,有品位,对,我……”
耳朵里又一次传来忙音。
“我尽力了,”我夺过阿黄手里的纸,摇头道:“你真行,万事俱备。”
“我万事俱备有什么用?有你那么念的吗?简直是一潭死水。”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个演员。说好了,零食是我的。”
“是你的,抢不走。”
两人回到寝室。我赶忙将桌子上的零食一股脑塞到柜子里,警惕地盯着阿黄。
“都说了不抢!”
“那谁知道?”
我坐到椅子上,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和小花不是志同道合的好友吗?这么骗人家是不是不好?”
“哟,你什么时候长良心了?”
我怒视着她,又听她说:“这是善意的谎言。不,这已经不是谎言了,这是治疗手段。我这是悬壶济世,施医救人。”
我偷偷白了她一眼,打开饼干袋子就吃起来,还没吃完一袋,电话就响起来。一见号码,我愣住了。
是小花。
我激动地跳起来,用满是饼干渣的手举着手机给阿黄看。
阿黄惊讶地喊出了声:“呀,你快接。”
我按下通话键,听见那头说:“大大奶茶店。”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我忐忑地看着阿黄:“他说‘大大奶茶店’。”我模仿着小花的语气。
“约你去大大奶茶店?”
“嗯,”我不安起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不行,他看见我不就啥都知道了?”
“我一个人去害怕。”
“有什么可害怕的,他又不是豺狼虎豹。”
“那我也不想一个人去。”
“去吧,”阿黄强硬地拽着我到了门口,一把推我出门,“回头我给你买好吃的。”
我双手硬扒着门边,费劲地说道:“啥好吃的?”
“大辣条。”她边说边掰开我的手指,“砰”地关上了门。
我“咣咣”用力敲两声,无人回应,只得被迫去往“大大奶茶店”。还未走近店面,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彩色不明物,再往上一看,白脸红唇,一脸焦躁。
我捋了捋头发,迟疑地靠近他,小心说道:“你是小花吧?我是小白。”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更加愁眉不展。
我打量着他,想,阿黄的推测十有八九。
“原来是你。”
“嗯?你认识我?”我大惊。
“我才不认识你,”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嫌弃道:“你平时就穿这样?”
“什么?”我低头看自己,黑卫衣,黑裤子,不是很简洁朴素吗?
“我真是没想到,一个如此目中无人的人,居然是一个打扮这么没有个性的人。”
“呵,没想到吧,你没想到的事多了,我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呢。”
“我怎么了?”
“绅士从不对淑女评头论足。”
“呵,淑女还不对绅士指手画脚呢。”
“你先说的!”我一时气结,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我就来看看你这个笨蛋的,好了,我看完了,也该走了,再见!”
忽地,我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衣领,脖颈被紧紧勒住,又倏地被放开。我愤怒地转过身,骂道:“你想勒死我?就因为我穿了黑衣服?”
“我不是马上放手了吗?”他扭着身子把蛋糕递给我,“我是想说,你忘了拿蛋糕。”
我犹豫了一刻,接过蛋糕,转身又要走时,被他一个快步冲到面前拦下了。
“你打算就这么走了?”他不可置信的样子。
“不然呢?”我惶恐地看着他,把蛋糕拿到他面前,“我不要蛋糕了,你让我走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双手向后一背,忸怩起来,“我是想问你点事。”
我后退一步:“我可对你没兴趣。”
“我对你也没兴趣,好吗?”他扬起头,带着些怒气,“我是要问你点别的事。”
“什么事?”
“你能不能给我看看那张纸条。”
“啊?”我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回复:“丢了。”
“丢了?你觉得我信吗?”
“你爱信不信,生活就是这么令人难以置信。”
他强忍着怒火,装出一副轻松样子:“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些,我送了你蛋糕,你怎么也得请我喝杯奶茶吧?”
“这个行。”我松了一口气,一掏口袋,才发现空空如也,“嘿!”我不好意思地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嘿什么嘿?你连请我喝杯奶茶都不舍得吗?”
“舍得的,只不过我出门太急了,没带钱。最主要的是你没给我准备的时间啊。”
“是我的错喽?”
“也不全是,咱俩一半一半。”
他惊诧地张着嘴,嘴唇翕动,半天没说出话。忽地,他仰头深吸两口气,脸色涨得通红,咬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钱,递给我:“拿着,算是我借你的,明天还给我,行吗?我真是造了孽。我能从你这儿得到什么?一肚子气!能指望你什么!”
“你脾气还挺大。”
“呵,快去买吧。”
我看了眼二十块钱,疑惑地问:“你就这么想喝奶茶?”
“我求你了,别说话了,去买吧!”他双手合十恳求道。
没多久,我把一杯原味奶茶递给他,手擎着八个钢镚对他说:“找的零。”
“你先拿着。”
“丁丁当当的,太不方便了。”
“我拿着就方便了?”
我拿眼扫了扫他身上的六个口袋:“你兜多,肯定比我方便啊,再说了,这可是你的钱,你这人,真难伺候。”
他盯着我,光滑的腮帮子猛地凸出两条硬索,接过硬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那还是我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