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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路上 > 魏氏阿雩 > 第43章 来信

第43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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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郡主府前停下,魏初下了车,却感觉有一道目光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去,那被注视的感觉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太子妃温言细语地与她告别:“此事多谢妹妹,妹妹尽力就好,不必强求。只愿我这一番好心别把事情弄得更糟了,否则我要寝食难安了。”

“太子妃放心。”

魏初看着马车晃晃悠悠朝着东宫而去,只觉得这一早上自己不是在让这个放心,就是在让那个放心,只有一个宋意禾告诉她季玖自有安排,让她不必担心。

她不担心季玖,也不担心阿流,只是担心回阳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西羌精锐攻打回阳城,那必然不会怜惜敌方百姓的性命,若罗松文早有防备还好,可若并没有,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

但别说自己远在上京,哪怕是身在回阳,她能做的也少之又少,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罗松文父子早有防备,不至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魏初的担忧不无道理,可季玖原打算寄给她的那封信尚未寄出,所以她还不清楚回阳如今形势——百姓倒是安然无恙,西羌军攻打过来,首当其冲遇难的是那些尚未来得及进城的流民。

大战开始前一些西羌军混进流民中,这让罗松文有些畏首畏尾,不敢将他们全部放进城,最后实在没办法,便派了人将他们驱赶至城外较为安全的地方。可有些人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自然不愿意离开,等到西羌军如天降一般出现在回阳城外时,他们已经来不及跑了。

火油味、焦糊味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回阳城外冰冷的清晨里,季玖跨过城外堆积满地的尸体,暖意仍未光顾这座西北边城,从地上躺倒的尸体中流出的血液已经冻结成冰,他弯腰从凝结的血液中捡起一个浸满血色的的布娃娃,露出布娃娃下面一只满是脏污的瘦骨嶙峋的小手,小指与无名指从指根截断,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了其余的三根手指蜷缩成紧握的形状。

季玖盯着那个布娃娃身上勉强能看清的碎花衣服,垂眸良久才蹲下身,又把它放回了那只手上。

“沈焕。”他开口时嗓音有些嘶哑。

跟在身后的沈焕大步上前:“大帅。”

“吩咐下去,将这些百姓好生安葬。若有断手断腿身首异处的,尽力给他们凑个全尸吧。”

“是。”

罗江流正拿着写好的信狂奔出来,看见沈焕走过来,便同他打了声招呼:“沈副将。”错眼看见季玖的背影,张嘴大声叫道:“殿——”

沈焕眼疾手快将他一拉,小声道:“大帅心情不好,方才都叫我全名了。你当心点。”

季玖听见罗江流的声音,收回落在地上的目光转身走来:“写好了?”

神色不见丝毫异常。

沈焕躬身远离,罗江流这才看清城外尸横遍野的景象,不再同方才那般雀跃,将手中信封递给他,难得的沉默寡言:“写好了。”

季玖接过信“嗯”了一声:“去找你爹吧,善后事宜听他安排。”

罗松文在安排后续事宜,书房就先被季玖征用了。他先写好了给皇帝的折子,正要拿起罗江流的信一并交给驿骑,可盯了信封上那状如狗爬的魏初亲启四个字半晌,又将它放下,铺开信纸,重又落笔。

阿雩,许久未见。

回阳方经一场恶战,尸横遍野,一如炼狱。

老师曾言:勇者之殇,乃生者之鉴;寸寸山河,皆血沃之。

我心知战场无情,亦曾设想过死亡,自己,亦或手下将士。可历过方知,烽燧未举,黔喙已殍;兵戈既起,黎民首殃。

可我别无他法,唯有以战止战。

他停笔于此,本想再添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再落笔。待墨痕晾干,才将信装好封蜡。

满腹感言诉于笔下,最终却只得寥寥数言。

我欲救黎民,黎民却因我而亡;妄济苍生,苍生却由此罹难。

可他不得不战。

当真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驿骑带着八百里加急的战报疾驰上京递于皇帝案上时,魏初已经打点好府中一切,只待入宫再见一次宋意禾就可启程。

说是打点,她这郡主府中人丁寥落,实在也没什么可打点的,无非就是一个舍不得她离开的长宁,和这几日终于不再谨小慎微的展秋池。

一改往日战战兢兢的展姑娘让魏初与她相处时不再头疼,不必再从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去揣摩她到底想要说什么,着实让魏初省心了不少。

长宁虽自小便没有离开过自己,可此次南下安危未知,她不能将她一起带上,原想将她送去云光殿与宋意禾住一段时日,可长宁正是顽皮的时候,要真送去只怕会打搅宋意禾休养。只好嘱咐陈管家,若是季霄来了,便让她带着长宁入宫去看看宋意禾。

她这边刚嘱咐完,那边守门的小厮战战兢兢领着一个内侍上了门,魏初一看来人,吓了一跳:“王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王承从袖中取出两封信呈给她,笑道:“安王殿下与一位罗公子有信给郡主,陛下见了,让奴亲自送来,顺道儿问问郡主,准备得如何了?”

这是皇帝在催她动身了。

魏初心里明了,接过信道:“待进宫与母亲告别后便可启程了。”

王承得了回复安心了许多,也不多留,将皇帝的话留下就走:“陛下说,郡主见完贵妃娘娘后,请往乾元殿一趟,陛下有事嘱咐。”

“知道了,劳烦公公跑一趟。”

魏初起身要送,却被王承制止:“郡主若是即日启程,还是抓紧时间回安王殿下的信吧,以后这山高水长天各一方,通信想必要难上许多。”

魏初也不强求,吩咐陈管家送王承出去。

跟在季玖身边三年,罗江流的字毫无长进不说,还大有往鬼画桃符的方向一去不返的架势。不过罗江流写的内容简单,两三句话说了展秋池与他确有婚约,让她将人先留下,至于婚事,等他回来再议。

也没提何时才能回来。

好在倒没折磨她的眼睛太久。

然后她才打开季玖给自己的信。

季玖字迹清隽规整,与罗江流的字大相径庭,同样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她看完却沉默了许久。

庭院中传来长宁稚气的声音,不由让她想起那个她最终也不知名姓的乞儿,想起她曾跟在魏谦身后收殓的尸骨,还有在寒州时只愿风调雨顺来年能有个好收成的质朴的百姓。

她想劝慰季玖,可一展开信纸,却不知该如何落笔,最后落到纸上的也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九哥,母亲曾同我说,倘若有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那便要有济世救人的恒心,更要有直面生死的勇气与决心。

冀共参之。

她本想告诉他自己将下江南,可想了想,还是没说。

皇帝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她将信交给陈管家,又去找展秋池。本想直接将信给她看,可想到罗江流那难看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字,还是选择了将信中内容转述给她听。

她原本以为将这个消息告诉展秋池,至少能让她开心些,可她没多说什么,也没问罗江流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踌躇片刻,还是问魏初:“郡主这是要离开京城?”

“嗯。不知何时才能回,不过展姑娘放心,不论我在与不在,在这府里,你都是上宾。”

展秋池抿唇笑道:“恰好我也想要来跟郡主辞行,这几日我出去找了个帮人写信的活计,也在附近找了座小院儿打算租下,确定了就可搬走了。在府上叨扰许久,希望没有对郡主造成困扰。”

魏初呆了。

罗江流让她定要将人留下,谁知转眼这姑娘就出去找了个活计。别的不说,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对这上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人心险恶,可别遭人蒙骗才是要事。

可这话不能直说,毕竟她千里投奔于此,到如今也只是暂住府上,严格说来其实她与自己毫无干系,又岂能管人家想做什么,只好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能够将人留下的借口。

“展姑娘那活计可已经定好了?”她有些为难地问道,“原想请姑娘帮我一个忙,只是这几日一直忙着没来得及问问姑娘。谁知这一耽搁,姑娘竟然找到了活计,这下倒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郡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展秋池倒十分爽快,毫不犹豫道,“收留我这么多日,郡主于我有恩,若我有能帮上郡主的地方,那个活计我去推了便是。”

魏初眼前一亮,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次离京不能带长宁一道儿走,又不能将她送去宫里,想着展姑娘还在府上,人又细心,正好能帮我照看她。只是……”她收回笑容,有些迟疑地道,“姑娘若觉得长宁吵闹,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虽说长宁如今正是顽皮的时候,可小姑娘珠圆玉润的,哪怕是皇帝见了也会忍不住逗弄片刻,十分招人疼。

展秋池原也喜欢她,不过之前总认为自己身份尴尬,所以不敢过分亲近。这下听见魏初原是要让自己照顾长宁,这于她而言算得上意外之喜,于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长宁小姐如此可爱招人疼,我怎会觉得她吵闹?郡主既愿意让我照料她,我高兴还来不及。”

见她答应得爽快,魏初终于放下心来。好歹没有辜负罗江流那艰难用脚写出来的两行字。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这下当真有些为难地开口:“呃……展姑娘,郡主府上有厨娘,姑娘不必受累再下厨了。待过段时间阿流回来,再让姑娘好生尝尝他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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