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昏迷前的所闻,辛辞知道巴尔仁与商栈的合作并不牢固,道:“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本就是一种十分冒险的行为,更何况,阁下放的那个篮子,它还有很多坑。”
巴尔仁:“这么说,辛姑娘会给我一个没有坑的篮子咯?”
辛辞:“我保证,事成之后,我定让中原与北牧的贸易全面开放。”
巴尔仁冷嗤一声,“辛姑娘,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贸易这种东西,说开能开,说关能关,也是个靠不住的。你若是真有诚意与我们北牧合作,就拿点实在的出来,比如中原的疆土。”
“北牧郡王,这做生意呢,可以让利。”辛辞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但语气却是越来越严肃,“但如若你想要中原的疆土,那这绝无可能。”
听到这,巴尔仁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辛姑娘,你最好看清楚形势,如若你对北牧没有任何价值,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面对巴尔仁的恐吓,辛辞丝毫没有示弱,“既然我敢到这西域地带,我就做好了搭上小命的准备。但是,北牧郡王,你做好搭上整个北牧的准备了吗?”
巴尔仁不语,只静静地看着辛辞。
“如果我死了,那你就只剩商栈这个选择了。以他的处事风格,你猜他登基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会是做什么?”辛辞十分冷静地分析,完全不像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人,“以他的性子,他是绝不容许丁点威胁留在这世上的。你觉得如果他联合西域讨伐北牧,北牧能自保的概率是几成呢?”
巴尔仁也知辛辞并非在危言耸听,脸色已无之前的嚣张。
辛辞继续乘胜追击,“另外,以商挽萧的势力,如若让他查到是你先救了我,然后又杀了我,你觉得他是会念你个好呢,还是会让你偿命呢?”
之前是商议,这下就是威胁了。
巴尔仁很清楚,商栈那边靠不住,若是再招惹了靖庭司,他们北牧定没有好日子过,最终只好妥协,“我可以答应同你合作,但空口无凭,需立字为证。”
辛辞是真心打算合作,便也不怕立字据,“这个好说,我立就是。”
白纸黑字,一纸字契落成,巴尔仁将之仔细收起,后犹豫半晌,又道:“另外,以防你到时候赖账,你还需留下一样信物。”
“信物?可我如今身无分文,哪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做信物。不如这样,你先带我去找同伴,等找到他们,我再补给你,可好?”
“那可不行。”巴尔仁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如果到那时你反悔,我找谁说理去。”说完,巴尔仁上下打量辛辞一眼,补充道:“你要实在没有别的,那就给我一缕你的头发吧。”
闻言,辛辞眼睫不由自主地颤了两下,脑中不禁浮现出商挽萧的面容,急忙拒绝,“头发不行。”
“既是这样,那我就只能要点别的了。”话音未完,巴尔仁就趁辛辞不备搞偷袭,动作迅速地拿根小银针在辛辞指间扎下,后将挤出的血滴到他腰间佩玉上。
血迹在柔白的玉石上渐渐晕染,看上去有些旖旎,辛辞皱皱眉,又不受控地想到商挽萧,总觉此事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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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亥时
一连几日,靖庭司内都安静得可怕,严许和成丰都不敢随意去打扰商挽萧,直至今日,遇到了不得不打扰的事情,严许才匆匆闯到商挽萧面前。
“司主,六皇子他不知从哪又集结来一批势力,如今已攻入皇城,老皇帝那边怕是要顶不住了。”
商挽萧手握毛笔,一遍又一遍,在纸上不断重复辛辞留下的那两句话,恍若没听到两人在说什么。
形势紧急,严许冒死谏言,直击要害:“司主,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着六皇子登上皇位吗?那可是害死王妃的凶手啊!”
如发丝般的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黑点。静默片刻,商挽萧轻轻放下笔杆,抬眸时脸上无悲无喜,只淡淡撂下一句,“备马,入宫。”
一盏茶后,靖吏集合完毕,迅速朝皇城驶去。
而此时此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老皇帝已身中数箭,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见老皇帝马上断气,不少贪生怕死的士兵纷纷投靠商栈,唯有孙替手下的兵力还在全力相抗。
事关生死存亡,孙替手下的兵各个皆如亡命徒,逼得商栈只好又退出皇帝寝宫。
见硬碰硬,一时半会不好拿下,商栈又转为怀柔政策,“孙尚书,我看你也别抵抗了,我保证只要你助我登上皇位,我定保你升官加爵。”
孙替丝毫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你连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又怎会给老臣恩赐?”
商栈转着手中的珠串,缓缓道:“我之所以会对那老昏君下手,是因为他不配合我,若是他肯乖乖交出皇位,我不至于非得要他的命。我对肯追随我的人,可是十分厚待的,不然你的同僚钱大人又怎会跟随我这么多年呢?”
孙替冷笑一声,道:“你不提吏部尚书,老臣还忘记了。你自小就是个善用手段拉拢人心的高手。”
商栈满脸无辜,“孙尚书,你这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了?”
“那我给六皇子一点提示,十四年前的除夕夜。”
闻言,商栈眼皮一抬,沉默半晌,后恍然大悟,眸色浮现几分危险,幽幽道,“原来当时她看到了。”
孙替不置可否,只道:“一个从六岁开始就处处算计的人,如果真的肯为天下着想,那他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但若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亦不顾百姓安危,那他与恶魔又有何异。不幸的是,你是后者,如若让你这样的人登上皇位,那这天下和地狱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商栈转转手腕,如同将谁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么说,你是不肯追随于我咯?”
孙替义正词严,“老臣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我无情了。”说完,商栈一挥手,命令身后之人,“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后成百上千的箭羽纷纷掷来。
商栈转身看去,月色下,商挽萧着一身玄衣,如同夜行的鬼魅,正挽弓搭箭朝他瞄准。
见状,商栈丝毫不慌,慢悠悠从袖中掏出那半枚玉佩,拎在手中作势要摔在地上,似是在威胁商挽萧:此枚玉佩与我,一损俱损。
玉佩映入眼眸,几日来都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生出一丝愠色,握着长弓的手青筋凸起,搭在弦上的箭终是没有放出。
手握商挽萧的软肋,商栈十分得意,晃着穗子道:“皇叔,只要你此时立即退兵,我保证不追究你杀我属下之事,如何?”
商挽萧的视线在商栈身侧扫视一圈,冷嘲道:“我说一些小小山匪哪来的胆子藏匿那么多火药,原来是得了你的授意。”
“萧王,如果今日你肯归顺于六皇子,那日你杀我大哥之仇,我们也就不同你追究了,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弟兄们对你不客气!”站在商栈身后的一个矮胖山匪愤愤道。
“是吗?”商挽萧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一物,捏在手中,“你就要看看,是你们出手快,还是我碾碎这颗珠子的动作快了。”
看到商挽萧手中的东西,商栈不再如方才那般淡定,厉声吩咐:“谁也不许乱动!”
说罢,他重新看向商挽萧,“你想怎样?”
商挽萧转转手中的珠子,没答话。
商栈愈发沉不住气,“我们交换如何?我把玉佩给你,你把珠子还我?”
四周陷入沉寂,如同在等一场判决,少顷,商挽萧抛着珠子,道:“那你先把玉佩交过来。”
“你不要太过分!”商栈怒目圆睁,显然是急了。
而反观商挽萧,面上愈发镇静,他慢悠悠将珠子收回袖中,颇有种要耗到底的架势。
孤身一人在这世上也无甚意义,他不介意拉个人同他一起下地狱。
看清商挽萧的意图,商栈犹豫半晌,终究是妥协了。多年筹谋,只为登上皇位,如今美梦即将成真,他割舍不下。
只见他抬手一扔,玉佩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啪地一声,稳稳落入商挽萧的掌心。
触感传来,商挽萧的心跟着一颤。
物已回还,可人又去了何方?
见商挽萧迟迟不动,商栈催促道:“皇叔,该还我珠子了吧。”
商挽萧先慢条斯理地将玉佩贴心而放,后随手一抛,珠子朝商栈飞去。
暌违已久,商栈急切地伸手接住,然而,他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珠子一分为二,碎裂在其掌心。
紧绷的弦在一瞬间断裂,商栈气得全身发抖,后指着商挽萧,疯了般嘶吼:“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交战一触即发,刀枪剑戟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利刃穿破胸膛,鲜红呲地迸溅,皇城的金砖被罩上一层血色,在夜色下更显阴森惊悚。
正如通往权力的这条路,充满算计、牺牲和血雨腥风。
厮杀声、惨叫声,凄烈如泣,在这片嘈杂中,那位曾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九五之尊默默咽了气,竟没能引起任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