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检查完伤势,转身向商挽萧汇报:“司主,辛小姐她手臂中了刀伤,刀上该是抹了毒,现毒性已扩散,不过幸好还未危及性命,只是”
商挽萧有些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道:“直接说能不能治!”
药郎立即拱手回应,生怕慢一步就变成那躺在病榻上的人了,“能治能治。只是需先将伤口处的坏肉切除,再敷药粉,否则容易引起感染。不过,画面可能会引起不适,您要不要先回避?”
商挽萧没有丝毫犹豫,“不必。”
靖庭司的药郎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入选之前,都需在靖庭司经过几年历练,是故她们都深谙商挽萧的脾性——理智到近乎冷血,心狠到十分薄情。
在此之前,药郎们从未见商挽萧亲自带回谁来诊治,更没见过商挽萧会陪诊,但今日,这些都因这位叫辛辞的女子发生了改变。
药郎们知道这女子在他们司主心中的地位,拿刀消毒时的动作都格外认真。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药郎温声对辛辞说了句“忍着点”,而后便开始替辛辞剜掉坏死的皮肉。
药郎的动作十分小心谨慎,可这毕竟是连着筋骨的血肉,每一刀落下都是刻骨的疼痛。
辛辞疼得浑身打颤,额头冒出的细密冷汗连成珠串流下,浸透她的衣衫。
许是职业缘故,她不喜在谁面前显露脆弱,纵使左臂的痛苦锥心般难忍,但她愣是紧咬嘴唇没有发出一声呜咽。
商挽萧在一旁看着辛辞,眸色讳莫如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辛辞的嘴唇被咬得狠了,鲜红的血珠溢出嘴角。
商挽萧似是终于被这抹血红刺破了防线,只见他几步上前,来到辛辞的榻边,伸手轻按住辛辞的下唇,开口时语气中带着压制的怒意,“松开。”
商挽萧的声音不大,一旁的药郎却是心间一颤,但他们到底是专业,心中再慌手上也是稳的,手持刀刃再次落下。
臂上疼痛袭来,辛辞将唇咬得更紧,血珠滴到商挽萧指间,无声却能激起千层浪。
“先等等”商挽萧冷声命令药郎,而后又从怀中掏出块方帕,手上动作极快将之折成厚块让辛辞咬住。
似是知道辛辞不愿将脆弱显露出来一般,商挽萧抬起手掌,轻轻箍住辛辞的后脑勺,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许久没被人这般待过,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加上身体受伤,心本就要脆弱些,辛辞终是没忍住流下了泪水。身在他乡,形单影只,辛辞哭泣也是不敢出声的,只是将脸又往商挽萧怀中埋了些,不让别人看到她泛红的眼睛。
感受到辛辞的动作,商挽萧怔了怔神,而后抬手抚上辛辞的后背,似是想以这种方式减轻对方的痛苦。
一炷香后,辛辞手臂的伤口终于被处理完毕,纤细的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上去十分不和谐,落在某些人眼里,更是觉得刺眼。
“司主,辛小姐的伤已无大碍,还请您放心。”一个药郎说完,另一位端着汤药的药郎走上前,接着道:“这是排毒汤药,可助辛小姐排尽体内残留的毒素,需要奴婢服侍辛小姐喝下吗?”
“不用,给我吧。”说着,商挽萧从药郎手中接过药碗。
辛辞哭过后情绪恢复得很快,除了那双发红的眸子,和往常没多大差别。听到要喝药,她也不矫情,抬起右手去端药。
辛辞和商挽萧一人一只手握着碗沿,商挽萧垂眸看看辛辞的手,后掀起眼皮看向辛辞,手上力道未减,显然是不打算放手。
屋内气氛微妙,站在一旁的药郎极其有眼力见,几句话将注意事项叮嘱完,而后就赶紧退下了。
药堂中仅剩下辛辞和商挽萧两人,周遭霎时安静,连带着空气都像静止了。
“我自己来便可。”辛辞不习惯被人喂药,依旧坚持。
闻言,商挽萧飘落在辛辞眉眼的视线带着几分审视,片刻,他终是让了步。
辛辞接过药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药很苦,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她抓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擦完才想起这是商挽萧的手帕,看到上面沾染的血迹和药渍,辛辞不好直接归还,带些歉疚地问:“帕子脏了,等我洗干净再还您,行吗?”
辛辞病着,说话时的声音比平常要细软些,令人听来不忍心拒绝,再加上最后抬眸时的眼神,纤长的睫毛如小扇般,搔得商挽萧心头发痒。
许是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如今遇到,实在是难耐又束手无策,商挽萧被弄得心烦气躁,伸手拿过帕子,“脏了就扔了,一个帕子而已,无甚要紧。”
商挽萧贵为一司之主,自然不会缺少一块帕子,辛辞垂眸盯着空了的双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随即就觉得头上落下一片阴影。
商挽萧竟将自己的外氅罩在她的身上。
“这会儿外面飘了雨,披好,免得着凉。”商挽萧作完解释,又从一旁拎起把油纸伞,看了看辛辞,犹豫半晌,似是在纠结什么,最后还是开口问道:“能自己走吗?”
今日已然麻烦商挽萧太多,辛辞忙不迭点点头,“可以的。”
说罢,辛辞便单手支榻落了地。
见辛辞腿脚还算利索,商挽萧点了下头,而后转身走到门边,撑开伞空出右侧位置。
辛辞本以为,商挽萧问她能不能走是让她自己回去,如今见人在门口等她,顿时有些懵,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半晌,商挽萧没听到身后人的动静,微微侧头问辛辞,“不过来?”
闻言,辛辞回过神,忙走到伞下,与商挽萧并排而立。
临出门前,商挽萧不着痕迹地将伞向□□斜些许,而后两人一同踏入雨中。
夏夜的雨降下白日的燥,无疑是舒适的,可此时的辛辞并不觉得多舒服,她浑身发烫,热得很。
体内残存的毒素需要排尽才行,但排毒的过程会引发高热,身子会难忍些,但高热发出来便可大好了,这是药郎临走前告知的。
辛辞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没想到这高热来得这般快,来势这般汹汹。
她凭借顽强毅力才没至于在半路晕倒,终于坚持到侧院,她的厢房连着段长廊,长廊有顶,不用撑伞也不会被雨淋到。
商挽萧收了伞送辛辞到门口,厢房门打开,辛辞扶着门框入内,而后转身同商挽萧道谢,“今日多谢司主的救命之恩,日后若辛辞还有命在,定竭尽全力相报。”
雨滴沿着纸伞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洼,商挽萧看着辛辞,静默着没有开口回应。
忽起的高热令辛辞头昏脑涨,此时的她腿脚有些发软,有撑不住之兆,她急忙打破沉寂,对商挽萧说:“今夜时辰太晚了,司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商挽萧动也没动,仍旧保持沉默,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见人没反应,辛辞只好接着道:“那我关门了。”
话音落下,门扉渐合。
蓦地,一只大手抵在门框上,止住了房门关合的动作。
房门关而复开,这次不等辛辞出声,商挽萧先行开口:“你身体起高热,自己一个人能行?”
“能的,能行的……”
也是寸了,辛辞话音刚落,一阵眩晕就猛地袭上,随之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是翌日傍晚,不过辛辞倒不是因睡足了醒的,而是被胃中翻滚折腾醒的。
喉间作呕的感觉愈发强烈,辛辞抬起身子探出床榻,由于一天一夜未进食,吐出来的仅是些药汤。
一阵阵干呕催得辛辞十分难受,连咳嗽带吐将眼睛都呛出了泪水,忽地,背上落上一只宽大手掌,一下一下地替她顺气。
适才光顾着解决胃中难受,辛辞竟是没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人,她侧头看去,眼前人的面容俊美无俦,身上衣装还是昨日那身,眼下泛着乌青,一看便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辛辞慢慢坐直身子,声音因高烧变得有些哑,“司主,您怎么在这?”
商挽萧没作答,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杯温水端着回来,“把水喝了。”
病中的辛辞格外乖顺,听话地接过茶杯把水饮尽。
商挽萧从辛辞手中拿回茶杯放到案几上,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商挽萧的应允简明扼要。
随后,一位端着白粥和汤药的女婢推门而入,后恭敬说道:“司主,辛小姐的药熬好了。”
商挽萧“嗯”了声,随后从女婢手中接过托盘便让人退下了。
胃中没有吃食,总要喝碗白粥垫垫才好喝药,商挽萧端着白粥坐到榻边,问辛辞:“能自己喝吗?”
辛辞不轻易生病,一生病便像被讨债一般,浑身乏力、胃口不佳,此时她什么也不想吃,摇摇头问商挽萧:“能直接喝药吗?”
“不能。”说罢,不等辛辞再说什么,商挽萧直接将盛着白粥的勺子递到辛辞嘴边。
被逼至这份上,辛辞不好拒绝,只能抿着勺子喝尽白粥。纤长的睫毛如小扇般垂着,辛辞温顺的样子像只小白猫。
商挽萧似是很享受这个喂食的过程,一勺接着一勺连汤药也喂给了辛辞。
喝完汤药,辛辞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种无法下榻的日子连着过了三天,辛辞的身子才终于见了好转。
是日清晨,辛辞睁开眼眸,阳光透过轩窗洒进,像是给床帏镀了层金光,温暖又充满希望。
多日瘫在床上不动弹,辛辞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要锈住了,起身穿鞋下榻,边活动筋骨边走到桌案旁边。
一到桌案旁,辛辞便发现了一件奇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