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瀚与齐清芷为李南星初步规划了他的发展方向。首先是他的处女作《黎明的赞歌》,作品交由齐清芷指导做最后的修订,因题材受限,遂计划先于千鸟文学出版社的线上平台‘白驹文学城’发布连载,后期会根据反响进行出版。
在李南星构思新小说的空档,林钰瀚建议他每天写一篇小短文或是随笔,题材不限,文章由肖容时进行初步指导,鉴于各人的写作风格各有千秋,肖容时只纠错,不会干预文笔与创作。为提升写作能力与眼界,林钰瀚会时不时的推荐一些阅读书目,毕竟文学创作一定少不了积累,即使天才也是如此。
检验成果是写作积累的重要评估环节,林钰瀚建议李南星参加各大出版社的征文比赛,不论规模大小,重在积累经验,提高文学感知,而进行投稿的作品并不会经由他人指导,全凭李南星的个人实力。就这样,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李南星的作家之路在千鸟文学出版社正式铺开了。
这天是肖容时的小说《Salt Marsh》(中文名《盐沼》)即将签字印刷上市的前35天,也是李南星《黎明的赞歌》正式连载的第15天。
前者的小说在上市预热阶段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文学论坛于读者群体中引发了广泛而热烈的讨论,其中定是褒贬不一,但这是也文学的意义,就像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学诞生之初,本就不是为了获得单纯的赞扬,而是引发大众的讨论与思考。而后者呢,虽说连载中的小说没有一举成名,但凭借其风趣的内容与细腻的笔触,阅读量与书粉也在逐日稳步递增。
一夜成名固然振奋人心,但细水长流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修行呢。
于是,在这个双喜临门的日子里,肖容时与李南星在出版社洽谈过后,受邀前往林钰瀚的家中共进晚餐。
“哈哈,所以你这孩子还是一意孤行,投稿了那片短篇小说吗?”林钰瀚单手搭载方向盘上,悠哉地等红灯。
彼时的窗外,凛冬之寒已然退却,柳树利落地抽出嫩绿的枝条,淡黄色的毛地黄在阳光的滋养下含苞待放,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在红砖小路上觅食,生机盎然的春日在雀跃地生命里正式登上季节的舞台。
李南星坐在后座上,扒着副驾驶的椅背,一脸无辜又委屈地看向林钰瀚:“我就想试试嘛,而且我又没露骨的写是同性。”
未等林钰瀚开口,副驾驶的肖容时倒回过头,敲了下他的脑袋打趣道:“笨瓜,评委又不傻,你通篇文章就差把‘同性之恋’四个大字写在评委脑门上了。”
“要写脑门上还好呢,这样他们自己就看不到了。”李南星努努嘴,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林钰瀚笑听着两人斗嘴,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宠溺的笑。
“还贫嘴,都跟你说了,这个肯定入不了围。”肖容时顶了下他的脑袋。
李南星不甘示弱,不仅用脑袋顶了回去,还凭借地理优势揉乱了对方的头发:“我不要入围,我就想试试。”
“那你试过了,下次还试吗?”他挑眉玩味地笑道,慢条斯理地拨弄起头发。
李南星闻言,抱臂赌气般地躺回座椅,他扭过头傲娇地不看他,嘴里咕哝道:“试!等我能写的更隐晦些,就再投一次。”
“固执的小猫。”肖容时虽摇着头语气无奈,但心里还是赞许的,他那股执着的劲头在无形中牵引着他的心。
自从于出版社发表完激动人心状似宣誓忠贞的话起,李南星便开始为成为一名优秀作家坚定的努力起来,他平日还是在一麦酒馆打工,虽说周逸柯认为他现在专心文学就好,带薪写作他又不是负担不起,但李南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个荒谬的提议,白吃白住白拿钱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正直的人简直是奇耻大辱!——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李南星认为多接触不同的人,多体验鲜活的生活有助于写作,而且如果天天窝在楼上盯着电脑天马行空的‘瞎想’,他觉得自己不仅不会写出好作品,反而还会把自己憋傻。
于是,他仍旧认真工作,白班跟着肖容时的‘独家配方手册’研究新品咖啡,晚班跑到位于海边的‘麦浪酒吧’跟着酒保大哥学调酒。生命的鲜活就在于生命彼此连结,编织成一张华丽绚烂的网纱。
保持对生活的感知力只是一名作家必备的能力之一,路漫漫其修远兮,李南星的作家之路还非常漫长,充斥着未知与神秘。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固执,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投稿的小说恨不得把整个社会制度都批判一遍。”林钰瀚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喂喂,钰姐——”肖容时坐起身,扭头诧异又委屈,“我怎么感觉自从我把南星介绍过来,我的地位直线下降就算了,怎么还老是被当成反面教材呢?”
“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人家南星不仅知道要尽量写得隐晦,还在文章里融入了自己对家庭与社会的探讨。你说,是不是比你当初强?”
“是是~钰姐教训的是。”肖容时耸耸肩,看向林钰瀚却笑得爽朗明媚。
林钰瀚可谓是肖容时的伯乐。十年前,在所有人都看不上这个文章言辞激烈,思想还有悖普世价值观的投稿者时,是她从他那近似宣泄的字里行间中捕捉到了最炙烈的感情,稚嫩天真却不乏热烈的抱负。而抛开激进的思想,其精巧的文章结构,流畅生动的行文语言无一不摄住她的视线。
由是此,她不顾外界质疑讥笑,毅然决然地拨通了他的电话,想着通过初步洽谈让对方理解文章未被采纳的原因,并给予一定的鼓励与支持,再推荐其以另外的主题参加出版社的征文活动……但这些设想还未开口,便被对方那没出息的‘对国内文学环境失望’给噎住了。
要知道,当时的林钰瀚刚满三十,因生育刚刚回归职场的她,虽满腔热血地准备大展宏图,奈何傻瓜领导对‘中年’女性格外漠视排斥,导致她的能力无从施展,努力洽谈的作者总是被截胡也使她憋着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另辟蹊径发掘到颗蒙尘的明珠,她跟他谈理想谈未来,激情澎湃的说了一大堆,岂料‘明珠’竟然跟她说——
‘啊~我觉得咱国家的文学风气太差啦~一点都不开放,什么都不让说,什么都不让干,人家好失望~不要当作家了啦~!’
这是林钰瀚当初在脑子里自我修饰之后的青年肖容时矫揉造作版本。
总而言之,不论真实语气如何,反正怒其不争的林钰瀚言辞激烈的凶了他一顿,但其实这段记忆是有偏差的,因为在肖容时的记忆中,林钰瀚是非常耐心的劝导了他好久。之后,林钰瀚也不知道对方是被自己这番话醍醐灌顶,还是本身就是个受虐型人格,总之他接受了她的提议,换了个题材参加了征文比赛短篇小说的赛道。
结果不出所料的夺得了第一名,并顺利成章的签在了她的名下。就这样,在两人的配合努力下,林钰瀚把肖容时推上了一条光明的作家之路,肖容时也为林钰瀚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编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吼吼!钰姐夸我啦!”李南星像只胜利的小猫,再次扑上副驾驶的椅子,握着椅背欢呼。
“嗯嗯~你最棒了。”肖容时扬起头,眉眼弯弯,眸中含笑。
车内后视镜映出李南星充满生机与热情的双眼,这与肖容时当年的神态如出一辙,但林钰瀚知道,李南星不会成为肖容时,因为他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不过不要骄傲哦,”她冲着后视镜展颜一笑,“南星你有些观点还是略显片面,有失偏颇。虽然坚持初心很重要,但有时也可以曲线救国。”
林钰瀚每每开口,李南星都必定凝心聚神,虚心严肃地记下她提出的宝贵意见。
“收到!”他挺胸抬头,面向后视镜敬礼。
两人被他这副正经却滑稽的模样逗得咯咯笑,车内瞬间充斥起轻松愉快的氛围。
“哎对了,南星你方才说那篇故事是你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笑过之后,林钰瀚望着倒数60秒的红灯好奇发问道。
李南星趴回副驾椅背,认真地点头:“我上个月住院的时候,他们住在我同层的病房。我和护士站的姐姐们聊天时知道的,听说那两人是大学同学,其中一个人意外坠河成了植物人,另一半不离不弃守护多年,知道海佑医院有最新的医疗手段有可能使植物人苏醒,就重金转院来了这里。”他说到此,忽然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不过,这里面有很多是我文学加工的啦,毕竟,护士姐姐也都是从别的地方听说来的。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们一定特别、特别的相爱!否则不可能四十多岁了,还愿意守着植物人的爱人还不离不弃——我出院的那一天,还听见那个他在病房里一直哭个不停。”
他说着眼里流露出对忠贞深沉的爱情的向往。
“真的吗?要是如此还真是难得,现在很少有这么痴情……”
正说着,远处刺眼的红光自穹下陨灭,取而代之的绿光闪耀盎然。
林钰瀚暂且收住话头轻踩油门,细碎的阳光卷携着窗外风景一闪而过,闪烁的光沙中,淡黄的毛地黄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林钰瀚,28岁取得海国牡丹大学文学、哲学双博士学位,38岁接任千鸟文学出版社总编一职,41岁荣获行业出版奖。有专业人士预测,林钰瀚很有机会在50岁不到的年纪,获得三年一评选的海国出版领域最高奖项,海国出版政府奖“优秀编辑奖”。
对于这样一位女士的事业经历,相信用尽这整页的篇幅也无法诉说尽其中十分之一的辉煌。所以,就先在这里讲一下她事业有成前的故事吧。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在数十年前,在那个不那么开明,在那个只允许一家一孩的年代,林钰瀚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城市家庭,她是这个家庭第一也是唯一的孩子。比起那个时代大多数女孩而言,她的出身应该是不错的,家庭美满和睦,双职工父母,不愁生计,每月偶尔还能下顿餐馆。
重要的是,她用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一个只承载着对她未来人生期望的名字。
林钰瀚的家庭虽说算不上书香门第,但文化氛围也算浓厚,家庭教育也算得上严格。由是此,在这般熏陶之下,林钰瀚在那个大学生本就不多,女大学生更是稀缺的年代考上了海国最好的大学,牡丹大学。
她的学习之路没有如电视剧中那满曲折浪漫,她一心扑在知识的海洋里,求学之路也无比顺遂,从18岁进入本科,一直到28岁博士毕业,她一共用了10年。
记得上述所讲的吗?那是个没那么开明的年代。从青葱岁月走向而立之年,如果是一名男性,那么那个时代的人们一定会说,那人是拥有远大志向的栋梁之材。那如果是女性呢?或许人们只会注意到她快三十了,还没有结婚。
林钰瀚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不仅是外界的人再议论,就连她的家人也无比急迫地催促她为自己找个“归宿”。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要比男人更受到“婚姻”的束缚,也不明白是谁规定的女性一定要结婚,更不明白为什么绝大多数的人们只通过婚姻状况与伴侣的质量来评定一位女性成功与否。
这是博览群书的她这些年也无法参透的社会规则。
她要抗争,她一定要抗争,她要独身去实现自己的事业抱负。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婚姻不会约束住一个人。
事实上,她想对了一半,婚姻的确不会,但她的家庭会。
向人们都或多或少会经历的那样,她的独身计划在遇上鬓边斑白的父母的那双不再澄澈的眼睛时彻底瓦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支持自己继续学习的开明的父母,会在婚姻方面如此坚持固执,甚至放下狠话,不结婚就别想再进家门。
林钰瀚曾在一瞬间想过,学历是否是父母为她准备的一份嫁妆。但细想来也不是,毕竟那时的高学历女性在婚恋市场并不乐观。但人本就是复杂纠葛的生物,思考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林钰瀚是个孝顺的孩子,于是她暂且搁置自己的抱负,转而选择了一种相对极端的做法——闪婚闪育。她计划在三十岁前解决完一切可能被催促的事情,然后投身自己的事业。
她的想法很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尤为困难。不论是在婚恋市场,还是经人介绍,她的“行情”并不乐观,不是嫌她年纪大,就是嫌她学历高。她像一件商品一样供人挑选,遭人嫌弃。然后她发现了,所谓“相亲”其实是明码标价的展柜,其双方都不过是这之中的商品罢了。
那便如挑选商品般挑选未来的搭伙人吧!她这样想。
于是,在历经一批批奇葩,在她最后一丝耐心耗尽之际,一件“好货”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