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柏主动提出来比箭,自然是仗着自己箭术好,又看元洵脸色,料想他箭术一般。
他猜的倒也不错,虽然元亨当年见元洵在众多武器中,也就箭术还有点天赋,便听从郭宾建议,找了不少高手教他,但元洵也一如既往地没让他失望,和他其他方面平平无奇的表现一样,箭术也只学了个平平。
然而元洵却一口答应,这到让常柏有些意外,难道他这么自信自己的箭术?
元洵知道他心思,笑道:“你又不敢了?”
常柏觉得他是在看轻自己,道:“谁不敢?你就这么肯定你会赢我?”
元洵:“我自然知道你是厉害的,所以要比试,你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元洵要定规矩,说明他知道自己的箭术厉害,常柏这才心里好受些,道:“什么规矩?”
元洵:“十支箭为一组,我们比五组,总分高的人胜。”
常柏大笑:“你以为比的多你就能赢了?十局也是我赢。”
元洵:“我赢了怎么说?”
常柏:“我替你跑圈。”
元洵摇头:“我不用你替我跑圈。”
常柏:“那你要什么?”
元洵:“我要你以后吃饭都带着周鲲。”
“你还想着那个废物。”常柏哼了一声,“你输了怎么办?”
元洵:“你说怎么办?”
常柏想了想道:“我要你给我磕三个头,当着所有人的面。”
元洵摇摇头:“我不会给别人磕头的。”
常柏:“那我不管,你怕输?”
元洵却道:“我不会给别人磕头,所以我会赢。”
常柏暗自不服,心想等会儿赢了,一定要让他在高台上磕头,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见到有比试,都围过来,开始有些担心甘綦不让,却见甘綦忙着和铁匠卢湛聊天,顾不上他们,遂放下心,热热闹闹看比试。
常柏人越多越喜欢出风头,一马当先道:“我先开始。”
他走到靶子前,弯弓搭箭,当先射出十支。
元洵一看他那姿势,就知道他必然练过很长时间。
计分的人回来,说每一支都在靶心,果真是好箭术,怪不得那么自信。
常柏走回来,对元洵道:“现在认输我可以考虑找个人少的地方让你磕头。”
元洵不睬他,也走到靶子前,射出十箭。十箭都在内环,但靠着内环边缘,不如常柏靠近靶心。
常柏挑了挑眉,道:“看不出来,你小子箭术还行。”
射箭除了讲究一个“准”字,还讲究一个“稳”字。
普通新手射箭,只追求射得准,却不不知道能稳定地射到一处也是一种能力,是以常柏有些惊讶元洵十箭都能射中内环。
而且就他们的规则而言,射中靶心和射中内环相差的分数并不大,也就是说这第一组,他们并没有拉开差距。
不过他虽然有些惊讶元洵的射艺,倒也没把元洵放在眼里,毕竟他的技术是夏侯荡亲自教过的。
果然,第二组他更加专注,还是每一件都在靶心,反倒是元洵在最后一支箭的时候愣了下神,射到了内环外偏一点,分数变低。
“你怎么看他俩的箭术?”远处高台上,甘綦问卢湛。
卢湛是坞堡里的铁匠,祖上七代都是打铁的,技艺十分高超。今天来是为了收集分配给每个训练的新人的武器样式,不想碰到常柏在和人比赛射箭,十分稀奇,是以留下来观看。
“常柏的射艺,自然了得。这位小公子虽然射艺也是上乘,但到底还是差了些。如果说常柏用七分力,他则需要使出十分的专注才可能赢过常柏。”卢湛虽然是铁匠,功夫不高,但要给功夫高的造武器,自是练就了一副识人慧眼。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今天下午的训练怎么办?你不是一向不准他们偷懒?”卢湛问。
甘綦不耐烦道:“还不是周鹏那小子说要给这个新来的兵蛋子点教训,我才放他们搞着出。”
卢湛奇道:“周鹏的话你竟然会听?”
甘綦瞥开眼,道:“听说他刺伤了三当家,小崽子们都准备替三当家报仇。”
“原来你也会报私仇,”卢湛笑道,“只是看他形貌,不像是比三当家功夫厉害的样子。”
“怕不是用了什么阴招。”甘綦看常柏十拿九稳的样子,没什么兴趣看下去,转了话题,“你爹今天还在铺子里不肯出来?”
卢湛的爹叫莫野子,一生痴迷打造兵器,经常整日整夜呆在铁匠铺不出来,有时候饭都不吃,有些疯疯癫癫的,甚至被人称作“莫老疯子”。这一次,他又说要打造神兵,谁都不准进他铺子,已经三十天没出门了。
卢湛道:“还没动静,我想进去没到门口就被赶出来,连我娘也是每天只给送饭的时候待一会儿。我都怕这样下去,他真成了老疯子。”
“哪有这样说你爹的。”甘綦和莫野子是老相识,知道他技艺精湛,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铁匠,教训道,”好好跟着学,你爹的技艺,你还学不到十分之一。”
卢湛撇撇嘴,道了声是,转头又去看比赛。
这边元洵自从最后一箭失了准头,周围人都一副常柏赢了的样子,欢呼起来。
周鲲担心道:“要不你歇歇,调整一下?”
元洵没说话,常柏打断道:“想休息?怕是光休息没用,得找个师父好好教教再练个几年才成。”
元洵不理他,望望四周,宽慰周鲲道:“且再等等,天要变了。”
周鲲不懂元洵在讲什么胡话,但想着实在不行,输了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替他磕上几百个头,反正自己磕习惯了,也就定下心来。
第三组开始,常柏又是自信上前。
他拉弓的时候,一群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校场外,她们或者提着篮子,或是背着竹篓,里面都放着草药,应是采药而归。
为首的一个叫春儿的女子叫道:“莹玉快看,是常柏在射箭!”
常柏的第一箭射偏在内环边上,周围一片调笑声。
元洵好奇:“莹玉是谁?”
周鲲偷偷告诉他:“莹玉是这里葛大夫的徒弟,长得漂亮,脾气好,咱们受伤了都去找她看病。只是最近有些怪事。”
元洵来了兴趣:“什么怪事?”
周鲲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是出现在校场附近,而且每次出现,大家都笑,就像刚才那样,你说他们是不是想欺负莹玉,就像欺负我那样?”
元洵:“……”
就莹玉看常柏那眼神,怎么也不是和你周鲲一个样吧?
常柏虽然在开始有些分心,但立刻调整过来,后面每一箭都在靶心。
只是他射完之后,径直走到莹玉面前,对她道:“你带着她们走远点,碍事。”
莹玉素来知道常柏脾气不好,但在众人面前这么伤自己面子还是第一回,是以脸色一白,旁边春儿气道:“怎么说话的?这么多人都在看,怎么我们就看不得?”
常柏也是个神奇的人,他指着元洵道:“他箭术差,万一射到你们我可不负责。”
这理由找的,就算是其他训练的人也都不信。
元洵自然要为自己正名。
他走上前,射出十箭,这一次他射得急,又有几只微微歪斜出去,周围人笑得更大声。
不想元洵却走到常柏旁边,对那群姑娘道:“就算我的箭术差,伤了你们我还是会负责的。”
常柏脸黑得像锅底,元洵不理他,反而对莹玉道:“想借姑娘篮中一片艾草叶子。”
“你跟她借什么东西?”常柏按耐不住,拉过元洵恶狠狠道,“别以为这样会让我分心!”
元洵一脸无辜:“我想借一片草药,这位姑娘篮子里有,为什么不能借?我问她借东西,与你何干?”
常柏说不过元洵,气鼓鼓的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眼看着莹玉把艾草递给元洵,自己狠狠跺一脚走开。
他虽然嘴上说不会被影响,但第四组射箭的时候,第一箭还是偏了些,好在结果不错,依然在内环。
但他知道射箭之事,任何一点的变动都可能影响准头,是以射箭之人要专注自己的身体动作,确保自己能感受到每一点微小的变化。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平静下来,又射出第二箭。这箭比刚才感觉好些,不过依然不在靶心。
他心中有些慌乱,明明每次都是一样的姿势,已经练习了千百次,怎么可能有错?
他再次沉下心,专心凝神,射出余下八箭。这八箭都在内环里,有五箭在靶心,虽然没有之前的准头,但相比之后元洵射出的十箭,或在内环靠外或在内环靠靶心,还是稳定的多。
他慢慢定下心来,准备最后一组的比试。
卢湛此时已经和甘綦来到人群中,对着甘綦低声道:“虽然常柏这一组射箭还是比这小公子稳,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甘綦道:“你怎么这么认为?”
卢湛道:“这小公子既然自信满满答应比武,他看上去又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自然是对赢了常柏颇有信心。可现在看他技术,并不是拔尖的那种,怎么会有那种自信,真是奇怪。”
甘綦不以为然,嗤笑一声:“这种纨绔子弟吹牛皮有什么奇怪的?估计是他自恃自己有几分技术,以为可以赢过常柏,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只要常柏能静下心来,正常发挥,一定能赢。”
卢湛看了看元洵,还是觉得他虽然看起来像是富家公子,但举手投足温和有礼,进退有度,不像是甘綦说的样子,只好等等看。
最后一组的时候,常柏自觉心情已经平复,身体也调整到最佳状态,射箭的姿势像是刻在身体里一般记得牢固,他一箭接着一箭射出,皆中靶心。
最后一箭。
只要射进内环,他就赢定了。他看向元洵,却见元洵的手上扣着刚才莹玉给的艾草叶子。叶子在空中从左边飘到右边,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怪异情绪:这个人难道还觉得自己会赢?
意识到自己心中动摇,他赶紧收敛心神,不让自己多想,凭着自己的身体记忆,自信射出,一切都如行云流水,不需要思考。
箭一出弦,他就知道稳了。
他看向元洵,元洵却笑了。
“你笑什么?”常柏怒道。
元洵看看天道:“风大了。”
常柏一惊,忙转头看箭。
远处传来计分人的声音:“外环!”
众人惊讶不已,这可是常柏,平日里别说外环,就是射到中环都是没有的事!
而最后常柏这一支箭在外环,分数便拉了一大截,只要元洵能一直在内环边缘,也能赢得比试!
卢湛觉得惊奇:“他的姿势和刚才一致,怎么会射偏了?”
甘綦定睛看着箭靶,皱眉不说话。
轮到元洵的时候,他这次很稳重,每一箭都射得很慢,但都在内环,偏出靶心一点,和他第一组射的一样。
常柏输了。
他的兄弟们不服,叫道:“常柏怎么可能会射偏,一定是他用了什么手段,重来!”
“对,他说不定会什么妖法,重来!”
“重来!”
“行了!”常柏喝住众人。比赛输了,不管元洵使了什么手段,输了就是输了,他常柏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后一箭会射偏?他是百分百专注在射箭上的,他的箭术是夏侯荡亲自教的,每一个姿势都被他纠正过,怎么会出错?难道元洵会妖法?
他问元洵:“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赢?
他想要个答案,却听夏侯荡的声音响起:“他八百个心思,你中计了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