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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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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紧挨着边境线,虽然算不上是苦寒之地,但生活条件的确也算不上富足。

单论城中最气派的将军府,甚至比不上京都偏巷的一座三进院落。

如此条件下,杨书玉仍能独占一间相对宽敞的厢房,只是那床铺瘦长,勉强能横卧两人。

高时明为了让杨书玉睡得安稳些,几乎是紧挨着床沿侧卧。

他用棉被将杨书玉裹好,连人带被子,虚虚地拥入怀中,抬手起落皆随他所哼唱的江陵小调韵律,轻缓地拍着杨书玉的后背安抚她。

在他的曲调中,杨书玉舒缓眉眼,而后动了动身子,往他怀里钻,就像陷入冬眠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往温暖心安处钻。

杨书玉隔着棉被主动相拥,动作十分自然且亲密,恍惚间让高时明有些失神和落寞。

也不知他脑海在想些什么而走神,他不自觉地将哼唱改为简单地轻哼曲调。慢慢地,疲倦席卷而来,他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进入那个他心驰神往的梦乡——杨书玉的梦乡。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些记忆如幕布上的皮影戏一般走过,最后在年幼的杨书玉询问牢中少年姓名处戛然而止。

或许杨书玉认不出,但高时明无需将注意力停留在少年的脸上,便已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建章!是建章啊!”

哗啦——

一声惊呼醒来,手腕间珠串瞬间断开,随着杨书玉起身的动作,有不少珠子被她带动滚下床铺,反复在石砖上弹跳几下,最后散落在房间的各处。

杨书玉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出了一身的冷汗,两行热泪无声地流淌着。意识回归现实,她楞了愣神,稍微侧身便瞧见高时明已经坐起身,正拧眉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王爷。”杨书玉忽而涌上一阵委屈,她没在想身处何地,没在想为什么高时明在自己的身侧,而是本能地双手掩面,试图止住泪水。

她抽噎着不断呢喃:“是建章啊!我都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

高时明睫羽下落,掩盖所有翻涌的情绪。

“王爷,建章呢?我想见他。”

“他带人去追击林自初,尚未归来。”

两人挨得很近,因而杨书玉掩面躬身时,不知是凑巧,还是她下意识寻求依靠的动作,她几乎贴靠着高时明的胸膛。

高时明微不可查地叹出一息,抬手轻拍着杨书玉的后背安抚她。

可以说两人此时的动作很是亲密,算得上是杨书玉和他之间,在清醒之下最为亲密的动作。可他看不见杨书玉的神色,只听见怀中女娘不断抽噎着,嘴里还在关怀其他人,他又觉得两人从未如此遥远过。

杨书玉埋首在他怀中,声音闷闷的:“王爷,我要见他,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高时明想说他派人将杨伯安接来了,他想说谢建章事成自会归来,他还想问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谢建章。

可话出口,他却只有一个简单而沉重的“好”字。

以杨书玉的身体状况,尚且无法独自行走,下床都需要人搀扶她,更别说放她骑马。

当杨伯安知道她醒来就闹着要出门,倒也没有多苛责她,而是亲自抱她上了马背,选择父女同乘一骑,一同赶往那片野地。高时明领着亲卫带路,快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路上,杨书玉裹在厚厚的斗篷中,轻柔的话语碎在风中,她仰着头问:“爹爹,娘亲和夏枳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知是马儿颠簸使然,还是她情绪波动的原因,她的尾音带着颤:“我都记起来了,书玉幼时顽劣,偷偷带着夏枳和槐枝她们溜出府,然后等我再回到江陵时,便只见娘亲的牌位了……”

杨伯安目视前方,扬鞭的动作不停,左手却死死攥紧了缰绳:“不是书玉的错,他们有心针对,与你无关。就算书玉哪天没有出府,他们也会想其他办法。”

“书玉想知道真相,更不该忘记,还请爹爹将事情原委告诉我。”

杨伯安静默片刻,缓缓道出当年实情。

“当年有两拨人马从京都潜去江陵,都是奔着你们母女来的。”

“在出事之前,京都谢家内斗,丢了族中骄子,子辈只晓得一味地内斗,孙辈又失了家族的指望,这让本就病重的谢太傅直接卧床不起。”

“恰逢太后联合朝臣,将王爷逼去北境整顿边防,朝中的三股势力自此失衡,数太后党独大。”

“当时皇上还在襁褓之中,选择扶持太后听政而打压王爷的各大势力,其实各怀心思,如今也不见得他们的利益一致。”

“其中的参知政事许兴哲便存了私心。他也是林老太爷的门生,但他一直和谢家不睦,林氏一族离开京都后,文林中就数谢家风头最盛,许兴哲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几乎是人尽皆知。”

京中许兴哲对谢家虎视眈眈,族中却无后起之秀,家族荣耀已面临倾塌的危机,子辈还在内斗,甚至不惜将手伸向谢建章,这也难怪谢太傅会气急攻心。

“谢家内部一盘散沙,谢太傅又病危无法主事,自然成了许兴哲发难的时机。我闻讯匆忙赶去京都为谢家周旋,明里暗里多有龃龉,便触怒了许兴哲,可他拿我没办法,便想要掐着我的软肋,逼让我放手,这就盯上了江陵。”

“你也知道,京都杨家是太夫人说了算,她自是全力扶持太后争夺权势。杨家可以默许许兴哲打压谢家,甚至默许他趁人之危,设计铲除谢家,但是太夫人绝对不会允许阿荷和你落在许兴哲手中。”

谈及生母,杨伯安只是轻飘飘地跟着世人,称一声太夫人。

“许兴哲派来的人挟持阿荷和夏枳,半路却被杨家的人马堵截。太夫人不喜阿荷,想要去母留女,再以你为要挟,逼我回到她的掌控中。但两拨人交手后,场面混乱,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失手杀了阿荷。”

毕竟两波人都有动机——太夫人本就存了去母留女的心思,而许兴哲派去的人被半路堵截,若无胜算,很有可能会选择鱼死网破,趁乱将人质杀死,让对方也讨不到好处。

后来杨伯安去查去问,死伤者无数,谁又能分辨清呢?

“夏枳则被杨家的人带回京都,可太夫人一看便知道不是你。等她意识到失手后,为了扫清痕迹,她便命人将夏枳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且从江陵到京都一路不断发生变故,等我收到消息往回赶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杨书玉迟疑道:“那个许兴哲现在?”

她待在京都那么长的时间里,根本没接触到什么姓许的人家。

“后来王爷大胜回京,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清算许家,这世间自然便再也没有什么许家。”

现在文林仍以林老太爷的理学为首,谈及书香门第也是润林谢杨四族,哪有什么许家?

“爹爹无能,虽周旋良久,但到底无官无职无权,做不到为好友重审旧案,还失去了……””杨伯安带上几分哽咽,“还好书玉没事,还好书玉平安归来,不然我真不知道往后要如何活下去。”

“再后来,书玉回到江陵,见到阿荷的牌位当场便昏死过去。城中的大夫换了个遍,你也还是高热不醒。我将葛神医请来江陵,他说你这是心病,是你将所有人的死难尽数归结在自身,因为郁结于心,无法原谅自己而造成的。”

年幼孩童的弱小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高热,烧坏脑子都是轻的,更常见的是直接送命。

所以杨伯安和葛神医一致同意,对杨书玉用了会遗忘的药。

也可能是出于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杨书玉对创伤性记忆选择了遗忘。总之,杨书玉醒来后,失去了那段记忆,但她后来却再也没有主动出过府门。

很难说她是真的忘记了,若真的忘记,又该如何解释她潜意识里,选择畏缩在宅院中不肯出门?

杨伯安也不勉强她,任她在府中安静长大,任她将自己关在画室十天半个月不露面。

甚至会为她结交江陵的大小官员,用杨家的财力影响江陵官员的决策,就为了等杨书玉有朝一日主动出府时,外面是一个安全有保障的江陵。

世事难料,天不遂他愿。

随着江陵杨府财力日盛,成为黎国举足轻重的首富,其他势力便开始潜入江陵,暗中算计着,将矛头再次指向杨书玉。

等杨书玉愿意出府时,外面是林自初交织好的陷阱网,是京都势力朝江陵倾轧而来,要他杨府选边站队。

“可是书玉,当年种种并不是因为你踏出府门造成的。归根结底,是狼子野心的许兴哲及其党羽,是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的太夫人,甚至是朝中的明争暗斗,但绝不会是你的错。”

“爹爹……”杨书玉感觉自己整颗心被大手攥住,所有情绪卡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回抱着杨伯安,泣不成声:“可是有好多人因为我而死,是书玉无能,总躲在他人的羽翼下。”

“在京都时,我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定会让爹爹刮目相看,可实际上我依旧无能!”

“若建章再因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那是他的选择,就算书玉没有被掳走,他也还是会去追林自初,甚至会带人追去范城。”

杨书玉不断重复着:“可是我忘了他,是我忘了彼此的约定!”

“他不会怪你的。”杨伯安笃定道,“他定不想看到你如此责难自己。”

鹰飞唳天,凄凉哀婉,上达九天。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声声哀婉的鹰啼吸引了注意力。寻声看去,是他们熟悉的海东青。

杨书玉的脖子上挂着那支哨子,她试探性地吹响。空中的海东青立刻受到感召,朝她的方向飞来。它仍不断地高声啼鸣,声声泣血,似是无助茫然中寻到了救主,奋力振翅飞来。

得了它的指引,杨伯安和高时明快马当先,几乎是跟在海东青的正下方赶路的。

大概是翻越半座山的距离,首先与他们迎面相接的,是一匹失了主人的战马。

马鞍被去了箭袋和重弓,甚至连佩剑和甲片都被卸了干净,若不是马臀上的军队烙印,他们根本认不出是北境军的战马。

见状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若没有发生重大变故,何须战马卸甲,以如此轻便的姿态急行赶路呢?

很快,他们就在山脚溪边得到了答案。

风流俊俏的谢郎君面南而跪,凌乱飞扬的发髻昭示着他跌落马背的狼狈和无力。

溪水拍打着他的衣摆,将他身上流出的乌黑血液带入溪流,扩散传递,而后消散无踪。

“建章!”

石雕般的玉面郎君,在旁人呼唤他时没动,却在杨书玉晃动他身子时,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谢建章无力地扯出一抹笑:“我还在遗憾就差这么点路就能赶回,没想到上天怜我,让我在死前仍能见到书玉。”

“不是书玉,是阿玉。”泪水早已蓄满杨书玉的眼眶,她扶着谢建章将倒的身躯,郑重道,“对不起,建章,我都记起来了。”

“是吗?”谢建章笑若春风,释然道,“那么,建章此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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