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醒来的时候,先是见到了趴在一旁的鱼岁岁,而后才想着挣脱裂魂控制。
将小姑娘搀扶起来,却感受到魂体比之前舒适了不少,而他也正以主魂在身体内苏醒过来。
他终是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
“鱼岁岁,醒醒……”
许晏侧头在她耳畔开口,可面前的少女安静沉寂,他将手点在岁岁脖颈处动脉的位置,感受到的只有极其微弱的跳动。
怎么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裂魂答应了不会伤害她的。
“你让她休息会儿吧。”
亓邬的声音盖过少年的心声,冲进他的耳朵。
许晏的脸色不好,此刻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没有意思留情地拽出长鞭恐吓:“你对她做了什么?”
面前的人揣着手,垂下头笑了:“阁主都给我下了命令,我哪儿敢对这小姑娘做什么,兴许你应该等她醒了,自己问问她,为什么愿意以平庸的凡体,承受你这个怪物所该承受的噬魂锁。”
许晏握着鱼岁岁的手兀然收紧,只是一瞬,就松了力道。
他不能这样折磨鱼岁岁。
他从小经历家破人亡,寄人篱下,受尽屈辱,才堪堪收到一丝垂怜,凭借些许的蛮力和怜悯,获得了如今的一身本领,曾经他当然也想过一了百了,可心中的仇恨催促着少年成长,他便开始独当一面,崭露头角。
他誓要亲眼见着这些人为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
许晏曾经亲眼看着隐乌阁的人被降下噬魂锁,揪着衣领在地上打滚,不多时就僵着身子,昏死撒手的情景。
岁岁怎么敢轻易这样答应这些人的要求,万一……万一他们没有遵守诺言,她又该怎么办……
“你不用这么看我,这小姑娘可比你会讲条件。”
亓邬自然不会和上头的傻子一般计较,象征性地问了两遍,确定了鱼岁岁的心意之后,便开始着手提许晏稳定魂魄。
岁岁生生忍着身上魂魄撕裂的苦楚,原先就因为施力而苍白本的脸更是譬比白墙。
“你还有机会反悔,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亓邬等着这人的知难而退,可鱼岁岁却比他们想想中更加倔强。
“不……要……”
…………
许晏被亓邬的表述气得吐血,他还真没见过这样没脑子的人。
“这是她做出的选择,现在已经完成一部分约定,你呢,也不过刚刚返回,即便是她醒来,就你们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好过我一个人,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好好珍惜现在还能相守的时光。”
砰砰的拍门声愈演愈烈。
那片门板被撞开,是亓邬预料之内,他轻松跳上洞窟上的顶梁,单手撑着木桩转念对许晏再次开口:“你且记得,有命活着才有力气替她出气。”
汹涌的洪水卷着枯枝败叶浸没许晏的小腿,逐渐上涨。
鱼岁岁剩下的那一半剧情任务,现在才开始。
人类所有的绸缪在大自然的怒意面前无足轻重。
许晏将鱼岁岁揽进怀里,在水位即将将他们吞没的时候,用最后一张保持干燥的符纸化了个咒言,少女身边闪烁光芒,随后漂浮起来,而许晏小拇指勾着岁岁的,顺着水灵飘荡起来。
“这洪水是这几年来说最大的一次了,当真要这样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
亓邬颔首向阁主开口。
“你是想……违抗天命不成。”
那人的声音清润隐忍,话语里有残存的一抹温暖,但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亓邬自然知晓他作为手下越了界,不再开口反驳。
“我给她铺过康庄大道,可她偏要走那条崎岖弯道。”
“是我没有给过她机会吗,应该也不是吧……”
洞窟之外的激流中,许晏几次呛水,术法的效力越来越弱,若是再找不到机会,他们两人怕是真要就这么成为亡命鸳鸯了。
许晏双眼已被洪水冲刷得布满血丝,不是因为反噬术法,仅仅是因为脏污,就变得犹如施法的猩红。
你连你自己的事都没办法解决,还要将这小姑娘一起拖着下水吗?
裂魂的反问在许晏脑海中出现。
还没发现吗,接近你的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还不如……就此放手。
力气消散之前,许晏瞥了一眼昏迷的鱼岁岁。
“对不起。”
他最后说了句。
许晏很少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即便错了,少年的那份傲气不会让任何人抓住把柄,为数不多的几次道歉,全然是面向鱼岁岁的。
洪水冲散他们,术法失效之时鱼岁岁垂落的裙摆随着水流飘荡。
微生闻璟托着鱼岁岁的腰,目送着许晏远去,视线回溯,少女悄然苏醒。
翻滚的水流毫不留情地吞噬一切,岁岁眼角的泪水滑落,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少年那双手臂,微生闻璟毫发无损,细碎的发丝垂落下来,扫着她的面庞,似是安慰。
岁岁败下阵,赌气别过头,只有双唇翕动发出轻微的回音:“你怎么醒了。”
微生闻璟腾出收纳,捏着少女的下巴,重新将她转过来正视自己。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带半点温柔的反问道:“为什么不顾自己的性命,非要救许晏?”
提到这个话题,少女气息紊乱,胸口因为气息转换而剧烈起伏。
“我不救他,那谁救他,我等着你救人,换来的是什么,还不是你一度的昏迷。”岁岁抬眸,鸦羽似的长睫尖端挂着泪珠,星目含水,哽咽着继续,“你们隐瞒了骨笛的效用,至少我并没有怪罪于你,可现在你已然恢复,许晏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为什么你不救他……”
鱼岁岁声音越来越颤,这种事明明知晓怪不得任何人,可她就是内疚,内疚自己不够强大,没有办法使所有人摆脱危险,她一下下抬手捶着他的胸口,劲头过了只能紧紧揪着少年的衣领痛哭。
很多话,微生闻璟没有办法开口,很多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注定是一方欢喜一方愁。
就像是鱼岁岁问他,为什么之前在洞窟一直装死;
为什么她一遍遍套话,问他的任务,他没有办法开口;
再譬如,为什么他和许晏一直不对付。
…………
鱼岁岁因为任务能一步步攻略许晏,也将她自己的新一点点装满许晏,微生闻璟能知晓她的任务进度变化,可他明明也在很努力地想要走近鱼岁岁的心。
从前微生闻璟想来觉得男频写的小说对男主角是一种很爽的设定,毕竟所有事最终都会围着男主角进行,他也是如此。
他觉得那个所谓的攻略任务一定会轻而易举的完成。
可是他忘了,“微生闻璟”是他那个世界故事的主角,但不是“鱼岁岁”这个故事中,她的主角。
他满眼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将要宣之于口的怒火,终究还是被一声长叹替代。
鱼岁岁哭累了,像个小猫一样在那里抽泣。
他只能抬手摸摸她的发顶。
“鱼岁岁,睡一觉吧。”
他眼看着鱼岁岁合上眼。
剩下的半句话才像是泄气一样继续,“睡一觉你就能见到他了……”
亓邬从微生闻璟背后显现,他们的脚下一片狼藉,许晏也竟会在下一个分叉口被许珩泽他们接到。
【江都府主线任务剧情:雨井烟垣,任务进度:75% 】
“亓邬,你先回去,我晚点送她回去。”
亓邬愣神盯着微生闻璟的背影,嘴角已经撇到极限,可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干涉微生闻璟的决定,只好默默隐身离去。
“小许啊,他们那些人讲的话可不能全信啊,万一没找到小晏还扯上了你的性命,那该如何啊……”
卫宥之将木拐横在许珩泽身前。
时间回溯到鱼岁岁和许晏刚被洪水卷出去的时候。
亓邬得了阁主命令先去给在另一处的许珩泽等人送去纸条,写着许晏会被洪水冲走的消息,让他们尽快去接人,过时不候。
距离几人兵分两路之后失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许珩泽领队,带着卫宥之和初梨没有再遇上隐乌阁的手下,也没有见到什么那个神出鬼没的阁主,只有在路上和失魂魄者又进行了一场硬战。
有了卫叔的帮助,两人对失魂魄者也是有了直击点,除了解决起来花了些时间,其余的倒也算得上顺利。
卫宥之同两人说了些往事,他在没有定居万魂谷的时候,也曾因为仕途变更而来到过江都府,这边壮阔的山水风景一度让卫宥之有了在这养老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许晏亲家发生横祸,再好的风景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意。
江都府的洪水不是什么天生的灾难,就传闻而谈,好像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盛夏的洪水便像是诅咒一般频繁出现。
——
“小姐,您慢点跑,驸马上门的消息已经到了,你们二人如此恩爱,日后定能恩爱两不疑,相守至白头的!”
温家是当时朝中的大家,温向烛是家中独女,没有什么娇生惯养的性子,一如他人口中的大家闺秀,少女幼时便有一位心仪之人,不过那人没有什么和温家门当户对的身份,可也算是那会儿当朝太子的亲友。
楼逸川自小因为出身低微,为了有更好的前程,家里人费劲心力将他送进皇城,成了太子伴读,太子年幼,性子顽劣,常常对这个伴读没什么好脸色,楼逸川没有选择,他不能惹恼太子,因为他知晓,那会是掉脑袋的大事。
皇帝曾钦定温向烛为太子正妃,从小便安排两人相伴。
也是只有在温家小姐在的时候,太子才会收敛性子。
“温妹妹,你快来瞧瞧,父皇又赏我了不少好东西,你看看可有你想要的?”
少女手中捏着帕子,发髻上朱钗被风吹得叮铃,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走,太子拉着她的手,将一样样的东西在小姑娘面前晃了一圈,她只是温婉地回应,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彼时,楼逸川还没有和太子磨合好,正被太子罚着跪。
少女一转头,便看见了角落的少年。
“怀瑾哥哥,此人阿烛怎的从未见过?”
谢怀瑾小跑过来,挽着小姑娘的胳膊就往后退了两步,附在她耳畔小声开口:“这是父皇给我找的伴读,方才正惹了我生气,我便在此罚他。”
少年虽然还小,但话语里早就有了皇家的那股子无情劲儿。
谢怀瑾身边的人都对楼逸川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说他身上带着一股穷酸气。
温向烛捏着帕子,拎着裙摆缓缓走过来,少年在看看得见她鞋尖的时候就一股气磕头下去:“小人不是故意在此惹小姐不快的,请您不要责罚……”
温向烛蹲下身,稚嫩的声音打断他的讨饶:“你不用给我磕头,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样我都不知道应当如何了。”
小姑娘在谢怀瑾的面子地下将他扶正起身,温暖的笑脸撞进少年心里,绸缎的手帕拂去少年额头的灰尘和血痕,“我叫温向烛,你叫什么名字?”
“温妹妹,他只是一个下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怀瑾哥哥,他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我是同他一样的出身,你可是也会这样对我?”
谢怀瑾羞红了脸,背着手耍脾气,但他很喜欢温向烛,又觉得像是因为自己说过了话惹得心上人不满了,偏偏他的身份却还是得在这样的时刻做出决定。
“楼逸川,还不起来,你是还要让当朝相府千金扶你吗?”
少年再次低下头行礼请罪,倒是真被温向烛托着双臂拉起来。
“原来你叫楼逸川,日后若是怀瑾哥哥有欺负你了,你就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那是他们的初遇,却也是两人命定的结局。
皇储政权,东宫这个位置,若是不狠,便无法站稳。
“怀瑾哥哥,你别跟他们打了,这样下去谁都得不到好。”
“向烛,你帮帮我,帮帮我……”
温向烛的头衔一直都是太子妃,却没说是谁的妃。
得相府权势,便是太子。
临盛十八年,东宫易主。
谢怀瑾兵败,命悬一线。
谢怀瑾早就不以主仆和楼逸川相称,幼年时他仗着宠爱三心二意,对学业知悉但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