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苏醒不久，不知司里的增援已经到了附近，方才一击用尽了他的全力，现在看天魔被致命打击后仍还气势汹汹，只以为这波他与唐鑫皆得折在这里，应了那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俗话。
吾命休矣。
最后时刻，黑曜扔出纳戒中已知的所有保命手段，映着各色光芒的结界在他与唐鑫面前撑开。
“叮……”宝珠碎裂块块摔落在地，黑曜扶着倚靠在他身上的唐鑫，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预想中被吞噬、被阴火灼烧、被做成傀儡的痛苦并没有袭来，天魔诡异地静止在最后一层结界前，时间的流动好像变缓了。
蓦地，铺天盖地的漆黑魔气上亮起密密麻麻的银色脉络，天魔本来无形的魔躯在这些银网下无处遁形。
本来或凝或散的魔气伴随着寻常人听不见的刺耳魔音被银网牵制着节节后退，没多会就缩成比祭坛豁口更小的一片。
“啊——啊——卑鄙……”天魔的咒骂声被截断，他错过了逃匿的最佳时机，变成了真正的“提线木偶”。
黑曜望着逐渐往上漂浮的天魔不住瞪大眼，看得眼睛发酸也没舍得眨一下，他没弄明白短短的时间里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直到天魔被严密地压缩到只有半个祭坛大小，黑曜终于看见从高空飞落到祭坛边缘站定的三个人影。
他们穿着形制统一的浅色系通勤服，手中拿着和刚才唐鑫手中碎掉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法器。应该是自己人。
这回天魔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了，他已经被三张收缩的银网挤压成了一个只有水缸大小的球体，银光覆满球体表面，刺耳的声音彻底被隔绝在内，球体还在收缩，看样子还能再小……
“你做得，很好。”黑曜听到唐鑫虚弱的声音，下意识侧头，他才发现，唐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这会儿唐鑫除了脸色有些差，面儿上已经从危重线上挣脱出来了，多亏了黑曜的家传保命小药丸，回去养养就能恢复如初。
“唐主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黑曜语速有些快，劫后余生，紧张的精神与□□还绷着没缓过劲。
“好多了，多谢。现在暂时，起不来，麻烦你了。”唐鑫提着气几字一顿说完一句话，语毕便继续倚在黑曜身上，闭口调息养气。
“呃，不麻烦，别客气。”黑曜自己虽然也消耗过度浑身乏力，听了唐鑫的话后他却挺直腰板，好让自己表现得更可靠些。
黑曜有些受宠若惊，这一路分明是唐鑫护他在先，还说什么谢不谢的。经此一战，他们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单膝着地，一个斜倚，互相借力撑着没有倒下，他们静静看着上方为祸一方的天魔最终被压缩成荔枝大小，收入容积不大且朴实无华的褐色盒子中。
上方三人收拾完天魔，交谈了一会，便齐齐飞身而下，最终落在离唐鑫黑曜有些距离的地方。黑曜这才有时间细看他们的模样，三人俱是身量高大气宇轩昂，虽样貌不同，但周身气质都透着某种同质化的伟光正。
——他们的画风好怪，一点也不像轮转司的。黑曜脑中浮现出司里形形色色个顶个不正经的妖物，虽然他统共也没接触过几个。
“黑曜，扶我起来。”
休息了近两刻钟，两人或多或少恢复了些体力，唐鑫见落地的几人往他们这边走来，轻点铭牌关闭了实时留影功能，他活动还有些困难，但料想黑曜这会应该没有问题了。
黑曜闻言面露担忧，却不多话，还是照做。
等几人近身，唐鑫已被搀扶着勉强站稳了，黑曜看着头天还坚实可靠为他遮风挡雨的上司这会仿佛会被风吹倒的样子，心中暗暗泛起痛惜。
所以，这种时候逞强的意义在于……？
“小唐，你们辛苦了，没想到这个小位面还藏着漏网的天魔，幸好你们没事。”三人中为首的男子脸上挂着客气且不失距离感的职业化微笑，看不出是什么跟脚，他的衣服上绣着区别于另外两个人的花纹，是有官阶的。
“是我们要感谢司徒将军，要不是将军带人及时赶到，我和黑曜这会儿已经生死难料了。”唐鑫说完看向黑曜，对司徒将军介绍：“这是我们办公室的新人黑曜，与啸天大神是同族，各方面都很不错。”
“哈哈，小唐你哪里的话，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我那里随时欢迎你，这小孩确实不错，后生可畏啊。”司徒将军好似没看见唐鑫因灵力透支青白交加的脸色，顺着话头与他寒暄起来。
唐鑫转而对黑曜道：“这位是云端维和部门的司徒将军，神魔大战时就已威名在外。”
“司徒将军好，久仰大名。”黑曜应声换上得体的表情，与来人点头问好，同时却忍不住腹诽：别的不说，这几位在卡时间出场上确实有一手，哪怕再早到几分钟呢？
“都是虚名，跟着你们唐主任好好干，以后大有前途。”司徒将军没有再拉身后的两人加入寒暄，双方的见面暖场到此为止。
这话黑曜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他礼貌地笑笑，把交涉的时间让给唐鑫和司徒将军。
“将军此行有何打算？”唐鑫开门见山，等该交接的交接完，他必须灵活办公，休养几天。
“这个天魔我们要带走，实时留影云端已经存储了，你和这位后辈的功劳我们会据实上报。”司徒将军亦不想在此地多待，唐鑫的意思他都明白，特意介绍黑曜无非是希望他们上报两份功劳，豹子还挺讲义气的。
剩下的是轮转司的工作，对唐鑫欣赏归欣赏，司徒将军并不打算管。
“多谢司徒将军。既如此，我们也不好耽误将军交差，几位慢走。”天魔归云端管合情合理，个中关系已经明了，秀定山的还留着尾没有扫完，唐鑫便请几人先行。
“好，早先我们将此界查了个遍，山中已经没有魔种残余了，现在这里很安全，后续遇到困难需要支援只管开口，不用送了。”
在对魔种赶尽杀绝的事上，云端办事分外周全。
唐鑫与黑曜看着三人转身，礼貌性地走了几步，化作三道白光飞走了。
天光大亮，云霞金红色的光昏昏地撒了一些到祭坛底，万籁俱寂，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你那还有药吗？补灵丹就行。”唐鑫的声音来得有些突兀。
“啊？有，有的。早先放在纳戒里的还剩一些。”黑曜赶忙找药。
“先扶我去那边坐下。”司徒将军几人一走，唐鑫就不再做表面功夫，站这一会儿，已经到了他如今的极限。
唐鑫目光落在那头的石柱上，黑曜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把人搀扶过去，让他倚着石柱坐下。
现在两人没余力处理别的事，唐鑫抽空给远在灵界的胡青回了信，让胡青只管安心，吃完补灵丹即与黑曜分别调息恢复，如此入定，再睁眼已是三日之后。
“呲。”甫一见不远处熟睡的黑曜，唐鑫舒然发出带着笑意的鼻音，狗儿真是心大睡眠好。不想扰黑曜的清梦，唐鑫打算起身走走，活动活动身体，未曾想黑曜看起来睡得熟，耳朵却很灵敏，没动几步就听见他略带惊喜的声音。
“唐哥，你再不醒，我就准备联系胡主任了。”黑曜起身跟过去，头发里还粘着不知什么时候落上的枯叶。
“我没事，倒是你早先被夺舍没被伤到吧？你和天魔的阵眼发生了什么？”唐鑫顺手拿掉黑曜发间的枯叶，他见对方很健康，气色比自己还好，早前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滴滴滴……”不待黑曜开口，唐鑫的表盘忽然卡点发出一连串响声，破坏了刚刚滋生的，有别于以往的氛围。
“等我一会。”是积攒了三天的工作和各方铺天盖地的问候，唐鑫捡着要紧的先处理掉一些，许久才抬头，就见黑曜一脸新奇地看着他。
唐鑫失笑，自己刚进轮转司的时候也和小狗一样，看什么都新鲜……或许是因为和黑曜相处的精彩经历胜过从前带的任何一个新人，又或许是……唐鑫一时分辨不明，也没再继续往下想，就算黑曜多次突破了社交界限，自己也不讨厌他就是了。
何况，三天前他们配合还算默契，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外面仍有遗留问题要处理，咱们出去边弄边说吧。”料想云端来的救兵也不会好心收拾秀定山的残局。
“好，早弄完早回。不过唐哥你等等，我想自己飞上去。”地下祭坛并没有蛇洞那么深，黑曜想抓住每一个成长的机会，不论天才还是普通人，有谁不是一步一个脚印长成的？只要肯练，有所得是早晚的事。
秀定山凝聚浊气的大阵先就被唐鑫破坏得七七八八，再加上两人进山时撒了一路的细碎灵石，将阵眼破除后，山中游离的浊气已经被逐渐净化了。
不过需要处理的地方有些分散，须费些功夫，黑曜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把被夺舍后陷入老鬼回忆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唐鑫听。
“照这么说，天魔果然是祸害遗千年的玩意儿，云端的人走得匆忙恐怕没留意凤凰的事，这得另起报告向上提交。”不怪唐鑫和司徒将军，石柱上的神鸟绘得有些失真，他们只以为是这个部落的古早图腾，没往那方面想，若不是黑曜亲历，往事恐怕要被掩埋在时间的沙尘里了。
“天魔坏事做尽。”黑曜言语中带着愤慨，他后来是亲眼见证战争有多惨烈的，这还只是老鬼视角的冰山一隅。
天魔一族对生灵万物贯是没有敬畏，盖因这一族缘起于天地间所有生灵的阴暗面，坏得十分纯粹，神魔大战后大家彻底闹掰，现在除了及时发现及时剿灭，没有别的办法。
唐鑫将最后一个产生浊气的地方净化干净，又问：“凤凰和神官明梧最后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多半不妙。”黑曜有些懊恼，他与老鬼开云的链接断在山民与天魔决战前，当时外面情况不明，他不能再耽搁，好在及时出来了，如果再晚些，后续不敢想象。
“嗯——”唐鑫沉吟。
“有没有什么办法再从老鬼那边找找答案？他现今就在我的纳戒里。”想了想，黑曜问。弄清后面的事确实更有利于交差，何况他也很好奇。
“有点难。这人以凡身忍下天魔的炼魂成为活阵眼，还保有自己的意识，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先例了，大阵被破坏他必然受创，加之后来与你缠斗遭到反噬，魂魄出问题是肯定的，再有任何波折，他会魂飞魄散无疑。”
要确保‘阵眼’移交受审前的完好程度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最后他该下地狱还是永世为人宰割或者干脆被抹杀，那就不是综合办的管辖范围了。
“你有没有感觉这山还是有些不对？”唐鑫放出神识反复确认有了一会儿。
“什么？没问……”题啊……黑曜止住自己的判断，他知道唐鑫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这不，山中的清气已经滋生，过不了几年就能恢复正常……
不对。黑曜闭眼感受，蹙眉。
破除秀定山大阵后，山中的一切仍没有与外界产生交流，这条山脉还被隔绝着。对啊，如果天魔不是被动困在这里，浮微小位面也算广阔，他为什么不出去为非作歹，而选择在人迹荒芜的山中自产魔气？说不通，里头还有别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