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照亮她们的汇合，在他们周围，这样的相聚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持枪的士兵在闸门处站岗，在他们背后，由三栋灰白色高层建筑组成的检查站灯火通明。面前是熟悉的城市，来自于末日降临前的，那个安宁祥和的城市。
四通八达的公路纵横交错，成人与车辆各行其是，交警代替罢工的红绿灯站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指挥，昼夜不停。街上没有外界随处可见的废墟和血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与之相比，城外的死亡与痛苦仿佛是一场噩梦。
这是凌汐瑶许久未见的文明气息，她曾以为只会在记忆中见到这样的景象。干燥寒凉的硬风刮过她的脸颊，那是同她长大的南方截然不同的晚风，却同样予人慰藉。
迎面而来的风吹动凌汐瑶鬓边的碎发，穿过岗哨和闸门，撞上作为第二道防线工程的阻隔墙，沿着倾斜的墙面一路上行。高墙顶端，女人军装笔挺，凝视着墙下顾云别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开目光。
尧瞬屿还没来，凌汐瑶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但现在联系不上他。无法确认他的情况，凌汐瑶也不敢随意离开，怕刚好错过。B市的冬天比她想象的寒冷不少，她们的御寒准备显然不够，冷风没多久就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康香茹和梁维秋都上了年纪，凌汐瑶不想让她们和自己一起等下去，于是提议让顾云别和周妍生先带着她们去找地方落脚，她留下来等尧瞬屿的消息，一行人明早再回到这里汇合。
这个提议遭到了除周妍生之外所有人的反对。两位妇女拒不承认自己需要休养的身体状况，顾云别倒是赞成让她们去找个温暖的地方休息一晚，但他不同意凌汐瑶独自在这里等待。
经过好一番争论，最终由周妍生陪康香茹和梁维秋找地方休息，顾云别陪凌汐瑶一起留下来继续等待。
说实话，如果一定要有人留下来陪自己，凌汐瑶更希望这个人是周妍生——她总觉得尧瞬屿对顾云别的态度有点儿怪。
她看得出，尧瞬屿对顾云别表示的感谢全部真心实意。他那么骄傲的人，从来不屑在这种事情上弄虚作假，可除此之外，他竟然对她所讲的那些关于顾云别的事表现得毫无兴趣。
尧瞬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别人家的孩子”，时时刻刻谨记进步的超绝卷王。按凌汐瑶对他的了解，这种时候他本该认真研究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厉害人物是何方神圣，直到彻底摸清对方的优劣势才对。
对强者这么不屑一顾，这可太不尧瞬屿了。
可惜周妍生自愿承担了看护两位中年女士的任务，凌汐瑶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人留在冷风中，只好微笑着同她们道别。
目送着她们的背影远去，凌汐瑶默默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左顾右盼后选定了临时避风地。
“我们别在这里吹风了，来这边等吧，我猜尧瞬屿短时间内赶不过来。”她缩缩脖子，牵住顾云别的袖口，拉着他往墙根走去。
顾云别半点也没有反抗，顺着她迈开腿。
“你相信他会来？”
“谁？”凌汐瑶反应了下才道，“尧瞬屿吗？肯定会来的，放心吧。”
见她如此笃定，顾云别不由得侧目多看了她一眼：“你很信任他？”
“比起信任，说是了解更恰当些？”凌汐瑶抬头，朝他粲然一笑，“怎么说也算认识那么多年呢，这里这么冷，他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女孩的笑颜明亮，顾云别似乎想说什么，但开口前却陷入了迟疑。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有人从远处朝他走来。
来人站定，向顾云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同志，麻烦请跟我们走一趟。”
凌汐瑶转头，看见几名军人正站在顾云别面前，第一反应是担忧。
在检查站内，他们也见到有人被这样带走，而那些人都是有着感染风险的潜在感染者。
……难道是那吸血的藤蔓还是对顾云别产生了影响？
担心之下，她上前一步，隔在顾云别和来人之间：“是化验结果有问题吗？可是我们不是已经通过检查了？”
“这些我不清楚，请您配合，不要挡在这里。”为首之人冷漠地回答道。
望着对方隐藏在帽檐阴影下冷峻的眉眼，凌汐瑶没有动，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见她没有反应，那人终于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凌汐瑶一直在紧盯着他，可在双目交汇的前一瞬间，她不可自控地别开了眼。
两秒钟后，凌汐瑶倍感丢人地闭目无语。
怕什么啊凌汐瑶，又不是犯了事，坦坦荡荡的不行嘛？
她平复心绪，刚准备再抬头，一只温热的手便搭上了她的肩膀，并轻轻将她向一旁推开。
是顾云别。
“为什么？”他平视着对方问道。
“有人要见你。”对方并未隐瞒。
“什么人？”
“到了你才能知道。”
“我可以和你们走。”顾云别冷静地说，“但我们在等人，她一个人留下不安全。”
“这里是B市。”年轻的军官不为所动，“你们已经入城，这道墙内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不放心。”顾云别只是说。
“我们可以留下一个人陪她一同等待，”见他执意如此，对方松了口，“我可以保证，她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以。”
双方达成一致，那位年轻的军官叫来身后一名短发女子，简单安排好后，便带着剩下的一名手下和顾云别一同离开。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来带顾云别走，跟检查结果没关系吧？刚才在检查站的时候医生也说他没有感染的症状。”凌汐瑶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们远去，问道。
她总觉得找顾云别的人听上去不太像是医生。
女人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凌汐瑶觉得对方不会回答了，有点尴尬的主动给对方找理由揭过话题：“不方便说吗，不好意思，我问得太多了……”
“没有。”女人在这时开口，嗓音和凌汐瑶想象的完全不同，很是温柔平和，“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些。”
几乎是瞬间，凌汐瑶就对她升起了莫大的好感。
好温柔的人，听她说话就知道，她脾气肯定很好。
联想到刚才那个态度冷硬的军官，凌汐瑶很快产生了一点不好的揣测。
他们不会是在欺负她吧？
凌汐瑶偷偷转头看去，女人身姿笔挺如松。她忍不住说：“你站这么直很累吧，要不然休息一下？”
“没关系。”
“我不会告诉你们那个头头的，你放心休息。”凌汐瑶并拢手指，对着太阳穴发誓。
她的举动逗笑了女人。
“谢谢你，但我没有担心过这个。”她温和地对凌汐瑶解释道，“我是在执行任务，本来就不能休息。”
早知道这样，她就拦着顾云别了。凌汐瑶多少有些后悔，低着头不吭声了。
女人看出她的低落，说：“而且这里相对避风，我陪你也只是站着而已，已经算偷懒了。”
“真的？”凌汐瑶稍微高兴了些，“那太好了，我还担心是他们欺负你，才让你在这里陪我。”
“怎么会。派我留下来是因为你也是女孩子。”
冤枉人家了。凌汐瑶捻着袖口，选择挑开话题，换个方向尬聊。
大约是因为有人聊天的缘故，等待的时间并不算漫长。没多久，尧瞬屿就匆匆赶来。
凌汐瑶这边聊得正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换了身衣服的尧瞬屿已经走到了眼前，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你突然冒出来干什么，吓我一跳！”
尧瞬屿对她的谴责倍感无语。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和凌汐瑶聊了许久的女人就先他一步开了口。
“尧队长？”
尧瞬屿看向对方，略感惊讶地挑起眉：“你是那个，习……”
“习思容。”习思容笑起来，“这么巧吗，您不会就是我们在等的人吧？那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你们？”尧瞬屿本来就摸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闻言看向凌汐瑶，“怎么只有你，我妈他们呢？”
顿了顿，他脸色难看起来：“别告诉我你让那个顾云别带她们单独走了。”
“没有，你先别急，听我说。”
凌汐瑶摇头，将前因后果向尧瞬屿娓娓道来。
习思容离开后，尧瞬屿听完了凌汐瑶的叙述。
“所以，那个顾云别被带走了，而我妈她们跟引导员先去临时居留区暂住一晚，明早和你们还在这里汇合？”他总结道。
“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按你们的计划来，你今晚和我一起，明早再来这里接上她们。”尧瞬屿觉得没什么问题，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还顺道关心了凌汐瑶一下，“你觉得冷吗？先穿我的衣服吧。”
“先别管衣服了！”现在轮到凌汐瑶急了，“你不是认识他们吗，能不能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顾云别现在自己被带走了，我们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明早变丧尸了我们都不知道！”
“这个倒不用担心。他不是异能者吗？异能者不会被感染。”尧瞬屿并不担心。
可凌汐瑶觉得问题更大了：“那他被带走不是回检查站？”
“当然不是了，”听到她的话，尧瞬屿忍俊不禁，“让我们给检查站干活，这可太奢侈了。”
“你还笑！”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笑，气得凌汐瑶锤了他一下，“那怎么办？你们不是一伙的吗，快出你的馊主意啊？”
“馊主意？那我不想了，免得给你添乱。”尧瞬屿瞥了她一眼，故意抱起胳膊。
凌汐瑶捏紧拳头。
“有些笨蛋呢，明明是自己需要别人帮忙，还总是这么不客气。这个叫什么呢——”尧瞬屿顿了顿，无声地扯起嘴角，“叫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
他这副样子凌汐瑶可太清楚了，从小到大，每当他找到什么拿捏住她的时候，都是摆出这样一副翘尾巴的样子，等着凌汐瑶服软求他。
无聊！
不过不爽归不爽，凌汐瑶还是忍气吞声地摇了摇尧瞬屿的衣角。
可这次还不等她开口，尧瞬屿便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真要为了他求我？”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凌汐瑶想揍他一拳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既没得到应有的恳求还平白无故挨了一下的尧瞬屿不仅毫无怨言，还相当好脾气地反过来安慰起凌汐瑶来。
“好了，你不用担心他，我明天就去帮你问。”
得到他的承诺，凌汐瑶总算是松了口气：“你确实是有办法打听到，对吧？”
“有。”尧瞬屿给出肯定的答案，“而且，关于这件事，我还真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
尧瞬屿顺手揉了揉凌汐瑶的脑袋。
“都说了，暂时还只是猜测，等我确认了再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