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尽头，逆光而来的青年顿了顿，旋即大步走来。
他走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终于变成了小跑。
距离逐渐缩短，凌汐瑶忍不住也朝他跑去。明明距离不短，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凌汐瑶便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对方的脖颈嚎啕大哭。
青年扯下战术目镜，露出一双过分精致的桃花眼。他紧紧拥住怀中的女孩，像是怀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暮光照彻大地，路边的白桦为他们投下栏栅的树影。干燥的北风呜咽着卷下枝梢最后一片枯叶，于是秋天随之坠落。
冬天带着它的礼物如约而至。
等待重逢浓烈的情绪渐渐淡去，凌汐瑶恢复了些神智，死死抓住尧瞬屿的肩，把脸上的鼻涕眼泪统统擦到他身上。
换做以前，她一早就被某个洁癖一脸嫌弃地推开了。可这次尧瞬屿并没有动，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像个不会说话的雕塑。
眼泪擦干净了，凌汐瑶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前后都有一堆人看着，不由得有些脸热。她感觉到肩头有点湿，意识到是尧瞬屿哭了。
她愣在原地。
从小到大，她总共也没见过这人哭过几次。
不知是心软还是什么别的因素，凌汐瑶在这个炽热的怀抱中安静下来。她抬起手，安抚地，轻轻地拍着对方颤抖的脊背。
“谢谢你还活着。”她温声说，“我很高兴，可以再见到你。”
“我也很庆幸。”尧瞬屿的嗓音在颤抖，“我以为你死了……我该去找你的，我早该去找你的。”
凌汐瑶忽然笑起来。
不知为何，她感到轻松。片刻前还郁结于胸的委屈和悲伤忽然之间被更为激烈的骄傲压下，凌汐瑶很自豪地挺起了胸，大声告诉他：“不用，我来找你了。噢，忘记和你说了——康阿姨也一起过来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尧瞬屿放开凌汐瑶，难以置信地同她对视，紧接着拔腿飞奔。
“妈，妈！”
他三两步来到车前，同顾云别擦身而过，没有分给对方一个眼神。康香茹本来在后排睡得安稳，此刻忽然被吵醒，听到儿子的声音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
“阿瑶啊，咱们还有多久到……”当康香茹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一下子陷入了失语。
她不敢相信，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的孩子，却控制不住颤抖。
尧瞬屿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妈。”他开口，声音哽咽。于是他中间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不必要的感伤都独自咽下，才重新对着母亲露出微笑。
“我没用。”
短短一句话，却将康香茹的心防尽数打破。
“没事的，没事的，怎么会呢？”她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阿瑶这不是带我找到你了吗？活着就好，活着就足够了，妈不怪你……”
“我托人去咱家找你们了，但他回来告诉我你们都不在了。我信了。”尧瞬屿仰起头，“妈，你实话告诉我，爸和叔叔阿姨他们是不是都……”
康香茹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点头。
这可是她一手促成的结果，凌汐瑶看着这感人肺腑的母子重逢，边抹泪边傻笑着跟过来。
可还不等她靠近，顾云别便在半路将她拦下。
凌汐瑶不解，凌汐瑶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疑惑。
“他是你哥吗？”顾云别淡淡地问。
凌汐瑶觉得他简直是冷血动物，这么感人至深的场面对他而言毫无触动，她难以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种时候问出这么无厘头的问题。
“当然不是。”
回答完，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才会真的去理顾云别。
“他是我们的邻居，从很小我们就认识了，正常来说这种关系应该叫——青梅竹马？”停顿两秒，凌汐瑶还是没忍住，“不管怎么说，我管康阿姨一直在叫阿姨吧？尧瞬屿刚刚喊的是妈不是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两个是兄妹？”
“我搞错了。”顾云别眸光闪了闪，避开凌汐瑶投来的视线。
“顾哥也是出于关心才这么问的。”周妍生对凌汐瑶温柔地笑笑，“小瑶，你别怪他。”
“可这问题的确有点笨……”辩驳的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下一瞬凌汐瑶才反应过来距离自己逼迫顾云别上路才过去一天的时间，赶紧重新赔上笑脸，硬着头皮夸夸，“笨笨的，很可爱呢！顾哥，你是不是有兄弟姐妹，触景生情想起什么了？”
“没有。”顾云别依然惜字如金。
“没有嘛？”见他这么说，凌汐瑶反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这么说，你也是独生子女喽？那很幸福的，我们一样。”
她看向那边母子情深的二人，想到自己的父母，惆怅地叹气：“顾哥，你父母一定也很想念你。等你回复记忆，一定要去找到他们。”
顾云别沉默片刻，看着凌汐瑶问道：“你会和我一起吗？”
“当然会了。”凌汐瑶的回答很坚定。她转过身，笑盈盈地对顾云别展示，“如你所见，我已经完成了一项业务——如果梁姨也找到了她女儿的话，那我马上就要拥有第二段成功的实习经历了。有这么优秀的员工陪你，顾老板赚大了哦。”
风吹动女孩的发梢，最后一丝残阳落下西山。
她的笑颜太明亮，顾云别一时晃了神。他眼神微动，抬手替凌汐瑶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正想说些什么，就被一连串再刻意不过的咳嗽声打断。
凌汐瑶有些脸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扭头看去，尧瞬屿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单手撑着引擎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顾云别。
“阿瑶，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新朋友吗？”他刻意把“新”字咬得很重。
上一次这人这么亲昵的叫自己大概可以一路追溯回幼儿园，凌汐瑶狠狠打了个激灵，看向尧瞬屿的眼神充斥着复杂的同情。
他今天果然是受刺激了吧？看来大喜大悲的确容易使人精神失常。
B市早在丧尸危机刚刚爆发时就已经迅速组建见了基地，且与C市不同，B市基地仍旧位于原市区，以从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形式向外延伸。据尧瞬屿自己所言，他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远离城市的远郊，是因为他在带队执行搜救任务。本来他们一无所获，都已经打算收队回城了，谁知却在这里遇到了凌汐瑶他们，也算不虚此行。
凌汐瑶对此惊叹不已，毕竟她万万没想到，尧瞬屿孤身一人在他乡，不仅没出事，还混得这么好，甚至捞上了个小队长当。她本想促狭地挤兑对方两句，开口前却突然想到失去了一条胳膊的孟清羽和生死不知的白青山，一下没了调侃的兴致。
小队长这个职业不太吉利，伤亡率有点高。凌汐瑶想劝尧瞬屿跳槽，但对方对此不以为意，只是询问自己这一路的经历。
他不问还好，一问，凌汐瑶顿时涌出一肚子的苦水想倒——鬼知道她这一个月都经历了些什么，从那天在宿舍睁眼开始，她基本没有一天不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能活到今天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但周围人有点儿多，她不好太过自由地宣泄情绪，只好端着假笑，简洁地讲了一点最近的事情。
她叙述的轻描淡写，可尧瞬屿认识她太久了，轻而易举地就听出了她平静表面下的压抑。他心中清楚凌汐瑶不愿在人前揭开伤疤，便主动引开话题，同她聊起自己这些日子的见闻。
基地离得并不算远，他们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隔着老远，凌汐瑶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城墙。淡灰色的屏障在她眼中横线延伸，直至天际尽头，直到此时，凌汐瑶才对尧瞬屿口中“规模宏大”的基地有了实感。
城市中本不该有这样一堵墙，这只可能是灾后新建的。想起之前在猎尸队时连子弹都限制使用的日子，凌汐瑶在巨大的差距下陷入恍惚。
这里的基地也设置了检查站和观察区，不过好消息是，这里的夜晚并不限电，因此检查和鉴定都可以不间歇地有效进行。将凌汐瑶等人送入观察区后，尧瞬屿出于规定不得不先带人回到城内完成收队，只得先行离开。
走之前，他承诺自己会尽快赶回，让众人在进城后不要乱走。在他离开后不久，检查很快轮到了凌汐瑶他们，于是众人按照叫号的顺序依次做了感染的基本排查。
三个普通人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因此没用多少时间便被评定为安全，被关卡放入基地中，而顾云别和凌汐瑶因为前天和藤蔓战斗时留下的外伤，被穿着防护服的护士带入检查站副楼，进行二次检查。
入城的异能者都需要进行登记，凌汐瑶老老实实地在异能者申报表上写上了自己的冰系异能，可这次她的异能并未引起任何轰动，负责她的医生只是扫了眼单子，让她展示了异能后就在通行证上盖了章。顾云别的异能特殊，他本来打算像以往一样隐瞒，谁知当他拿着护士手写的抽血化验单交给医生时，那位脑门已经略显秃势的医生只是瞟了一眼，便扔出那张凌汐瑶同款的异能者申报表让他填写。
对方如此笃定，都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顾云别自知无法，只好也填了表，然后和凌汐瑶一起拿着通行证离开了检查站。
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小时，不过由于抽血等结果的缘故，他们比康香茹他们慢了不少时间。凌汐瑶在约定好的位置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精神刚开始紧张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梁维秋的呼喊。